雪馀苑晴,高楼章台,玉勒雕鞍,锦屏重重。
大兴宫内苑,秀丽如画,千步廊,廊廊相连;山水池,池水涟漪。
李渊身着常服,头戴黑介帻,肩披绛纱袍,在宫苑的丽宇芳林间,缓步而行,今日游历内苑,并无嫔妃相伴,只一人相随,只见她青衣革带,半袖襦裙,两鬓饰以宝钿,神情怡然,落落大方。
这便是平阳公主李三娘,进宫拜见父皇,正陪他散步御花园中。
“三妮呀,”李渊叫着女儿的小名儿,问道,“从朔方回来后,你数次奏请,想入宫见我,今日咱们父女俩儿不是在殿内相见,而是到内苑来散步,你可知为父的用意?”
“父皇,”李三娘轻轻一笑,“’知子莫若父’,您知道,我是想单独见您,所以让我到内苑来。”
“嗯,”李渊点点头,“按说呢,你进宫来见我,柴绍应当陪同,但我见奏章上,只你一人具名,我便知你的想法了。”
“呵呵,还是父皇了解我,”李三娘嘴角一翘,乐了起来。
“你呀,是咱们李家最聪明的一个孩儿,心地善良又能吃苦,从小便如此,”李渊捋捋长须,笑道,“说吧,单独来见我,所为何事?”
“嗯,父皇,”李三娘收敛笑容,撅撅嘴,稍一停顿,说道,“近年来,大哥和二郎不睦,我很是担心啊!”
“你也有所耳闻?”李渊侧头,反问道。
“父皇,不是耳闻,是我亲眼所见!”
接着,从朔方回到长安之后的事儿,李三娘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末了,将朝廷内外的传闻也讲了讲,最后,叹息道:“且不说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亲王,内斗起来朝廷动荡;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吧,兄弟不睦,家业也难以兴旺呀!”
李渊听闻,眉头紧锁,没有吭气,只反剪双手,继续往前走。
李三娘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追上去,接着说道:“父皇,前朝的悲剧不能再重演啊!杨勇与杨广的嫡位之争,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李渊收住脚步,嘴唇嗫嚅,欲言又止,片刻,才说了一句,“走,前面是紫云阁,随我上去。”
拾阶而上,凭栏远眺,宫阙倒影于河,峰峦重叠于岸,晓春残雪,风拂鬓角。
紫云阁飞建于小丘之巅,玉阶相连,蜿蜒而上,此时,几个宫人站在山脚,躬身等候;阁楼的四角檐下,只父女二人迎风站定,絮絮有语。
“三妮,我这个做父亲的,难啊!建成仁厚,但确实有些懦弱,朝中已有微词;二郎呢,文武双全,天纵之资……”
李渊喉头一梗,有些伤感:“哎,这本来呢,我百年之后,兄弟俩儿一个做国君,另外一个做辅臣,乃是大唐的万幸!然而,二郎心有不甘啊,对太子之位有觊觎之意,明里暗里,我都敲打过他几次,可毫无成效啊!”
说罢,李渊神色凝重,平视远方,眼中现出无限的惆怅。
“父皇,”李三娘不假思索地说道,“既然兄弟名分早定,那么,君臣之义便不可动摇,固然,二郎有天纵之资,于我李家、于大唐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但大哥就是大哥,太子就是太子,任何人都不能取而代之!”
李渊吁出一口气来:“话虽如此,可我这个做父皇的,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二郎赋闲在家,不问政事吧?何况,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也少不得二郎领着他的天策府、玄甲军为国出力,三妮呀,我真是难啊!你说,我该咋办?”
“父皇,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常言道,树大分杈,人大分家,既然大哥和二郎不能同向而行,同心而往,那何不依古训,裂国为家,各安其便呢?”
“裂国为家,各安其便?”李渊转过头来,盯着女儿反问道。
“对,”李三娘把头一点,“天下之大,必当姓李,就让两兄弟分而治之,纵然疆域万里,却都是我大唐的领地!”
“分而治之,皆是唐土……”李渊一边捋须,一边沉吟道,须臾,目光闪动,把手一抬,说道,“走,咱们下去,到山水池边走走,你详尽地给我说说,怎么个’分而治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