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之藏缓步先进,正要开口说话时,柴绍笑道:“萧大学士,你不胜酒力,今日不必强饮,我已接到长安廷报,明日你便要赶回去,协助兵部谋划出关之战,来,咱们同饮此杯,算是给你饯行。”
李三娘目中含笑,眼波明沏,看着自己的这位谋士,点头致意。
萧之藏淡眉一扬,嘴角勾起,笑道:“愿霍公与公主殿下多多保重,咱们长安再会!”
接着,郝齐平、何潘仁及向善志一同走来,刚刚站定,向善志便抢先说道:“霍公,殿下,真没想到啊,没费一石一炮,咱们就拿下了朔方城,啧啧,这么大个城池,这么快就拿下了,真像是做梦一样啊!”
“在你老向心目中,不动刀枪就不是打仗吧,”郝齐平觑了他一眼,揶揄道,“古往今来的那些兵书,都是房里的摆设?”
向善志眼睛一鼓,嗔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摆在我屋里,还不如拿来当柴火烧!”
两人的话,让军帅夫妇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朔方是拿下了,可惜跑了梁师都,”何潘仁手端酒樽,捋着红胡须,不无遗憾地说道。柴绍摆摆手,回应道:“梁师都已是丧家之犬了,北征以廓清西北为目的,咱们血流沙场,千里转战,上对得起君亲,下对得起黎元,使命已经达成!”
李三娘听闻,也点点头,朝着长安方向望去,说道:“是回家的时候了……”
须臾,马三宝、秦蕊儿夫妇来见,不等二人开口,李三娘便微微一笑,先看看马三宝,然后将目光落在秦蕊儿身上,说道:“你二人是咱们的家将,场面上的话就别说了,北征已告捷,回到长安去,什么时候给咱们生个小家将啊?”
秦蕊儿的脸“噌”地一下便红了,低下头去,不作言语;只马三宝站在一旁,眨着鼓突的双眼,“嘿嘿”直笑……
之后,岑定方、丘英起、宋印宝及乐纡等将校悉数来贺,数杯下去,柴绍兴致盎然,精神勃发,壮怀之情溢于言表;而李三娘则已两鬓飘红,酡颜初显,更加的温润柔曼。
最后,申珂、罗秋红等一群女校尉身披绛袍,颈系红巾,步履轻盈地走上前来,柴绍见状,侧头看了看妻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李三娘会意,报以一笑。
当女将们祝酒完毕之后,只见李三娘缓缓起身,迈步向前,峨峨云髻上九树花钗叮叮细响,锦绣紫袍上金钩褵轻摇慢晃,一双彩帛花履交替向前,站定在众女将面前。
李三娘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莞尔一笑,赞道:“英姿飒爽,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历朝历代,女儿们都在家中飞针走线,纺纱织棉,何曾想到,今日能披挂上阵,结寨如磐,为国杀敌?”
“殿下,”罗秋红躬身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没有您的谆谆教诲,哪有今天咱们这支娘子军啊!”
“是啊,殿下就是咱们队伍的缔造者!”
“没有殿下,就没有娘子军,就没有娘子军立下的赫赫战功!”
“殿下简拔姐妹们于水火之中,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众女将你一言,我一语,热情洋溢,情动于中。
“只是,我以为,”申珂稍稍侧头,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殿下本应燕居府邸,静想清宁,不该戎马倥偬,日晒雨淋,同咱们一道受这般罪……”
这声音虽小,但李三娘却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她淡淡一笑,明眸闪闪,柔和而平静,好似雪霁天晴的暖阳,投洒在每一个人的心坎儿上。
李三娘向前两步,来到申珂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说道:“申校尉,我的好妹子,你可知道,唯有天下清宁了,才有清宁的府邸;唯有天下太平了,才有太平的日子!隋末乱世,遍地血腥,白骨累累,为你们所亲见,那时,哪有一屋一室可以燕居?”
说到这里,李三娘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咱们今天所经历的这些,不论是戎马倥偬,日晒雨淋,还是血染战袍,捐躯沙场,岂止是为我们自己?更是为了大唐的子孙后代!如果说,我们今天的牺牲和付出,能为他们换来长久的安宁,就如前朝文帝的时候,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处处莺歌燕舞,老幼怡然,这样的牺牲与付出,我愿意,你们愿意吗?”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女将们争先恐后地答道,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好!”李三娘笑靥绽放,神采奕奕,拉拉这个的手,拍拍那个的肩,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薄云散开,天空湛蓝,丽阳普照大地,殿宇顿时明亮,晨风拂过,沁人心脾,李三娘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长安方向久久凝望,口中喃喃,低低有声,“从戎红玉斗北酋,心忧君父平乱流,手执金鼓志方澜,何言女儿只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