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面,枯草起伏,旌旗飘扬,战马长啸。
唐军数万人马齐聚城下,将朔方围得水泄不通,冲车、云梯、壕桥等攻城器具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营地中央,一眼望去,鳞次栉比,蔚为壮观。
从辰时到午后,柴绍马不停蹄,领着卫队巡查诸营,出步军而入马军,出弩营而入车营,与郝齐平、向善志、何潘仁及马三宝等将领一一面谈,了解军营部署,了解军心士气,了解粮草馈饷。
回到中军大帐时,已是未初时分,日头偏西,人影渐长。
风尘仆仆地奔回,柴绍踩镫下马,对待卫官孟通吩咐道“忙活儿了一早上,我已是前胸贴着后背了,你去弄点儿吃的来,一个时辰后我还要见萧之藏,听听他对攻城之战的看法。”
“遵命。”
片刻,大帐中,柴绍坐在行军椅上,左手端着汤碗,右手拿着囊饼,一边啜汁咀嚼,一边盯着跟前的朔方城图,盘算着如何攻城。
这时,帘门掀动,只见孟通满面笑容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铁盘子,上面热气腾腾。
“霍公,”孟通笑道,“这是离开红墩界时,公主殿下让我带上的风干肉条儿,说是长安转来的贡物,蒸出来可香了,您看这成色,油亮油亮的!”
柴绍接过来,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果然醇厚鲜香,浓汁满口,令人大快朵颐。
“喏,你也尝一尝吧,”柴绍把盘子递了过去。
“呵呵,这可是贡物啊,我……我哪敢造次,”孟通喉头梗动,咽下一口唾沫,嘿嘿笑道。
“让你吃,你就吃,少啰嗦,”柴绍也笑了起来,“咱们不都是沾公主殿下的光吗?”
“那是,那是,”孟通一边应道,一边抓起肉条就往嘴里塞。
柴绍站起身来,拿羊毛巾擦了擦手,叹道“哎,要不是我百般阻拦,公主殿下哪里肯呆在红墩界啊?依着她的性子啊,就是要随我一同开拔,到这朔方城下来安营扎寨。”
”殿下……殿下也是担心您啊,”孟通鼓动着腮帮,嘴里嚼着肉干,含混地说道,“毕竟……毕竟这里是战场呐!”
“她一个女人家,这些年行军作战,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头?”柴绍感叹道,“这是北征的的最后一仗了,我要尽快拿下朔方,迎接公主殿下入城!”
孟通听闻,“倏”地吞下食肉,抹抹嘴,打直腰杆,朗声说道“霍公,今天巡营,将士们的士气,您都看到了,拿下朔方,咱们志在必得!”
“是啊——”柴绍摸着宽大的额头,仰面说道,“士气高涨,固然可嘉;但梁贼困兽犹斗,我们还得多加小心,骄兵必败,自古大忌,攻城之战得从细处谋划……”
两人正在说话时,只听到外面亲兵来报“霍公,刘旻将军在营外,徘徊已久,是否召见?”
“刘旻?”柴绍自言自语道,“刚才在马三宝的营中,他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怎么又来了?”
“他和谁来的?”柴绍把头一抬,高声问道。
“回霍公,就他一人独来。”
“一人独来……”柴绍还在沉吟时,只见孟通上前两步,说道,“霍公,您还没吃完午饭哩!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不,”柴绍摇摇头,“刘旻归降后,梁师都恼羞成怒,把他全家都坑杀了,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儿,他不会单独来见我的。”
“那……我让他到议事大帐去等候。”
“不,你让他马上到这里来见我。”
“这里?这里可是元帅行军大帐啊,军机要地,他……他一个降将,单独来见您?我是您的侍卫官,我不放心!”孟通撅起嘴,嘟哝道。
柴绍低头一笑,拍了拍部下的肩膀,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何况,公主殿下也曾说过,刘旻、冯端二人拼了性命归降咱们,咱们也当以性命相交,没什么可疑虑的,去吧,让他进来。”
须臾,来人进帐,主宾落座,刘晏依旧军袍整饬,美髯齐胸,只是两道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看上去有些疲惫,瞅了瞅站在柴绍身边的孟通,清咳数声,迟迟没有发声。
柴绍见状,笑了笑,挥挥手,对孟通说道“你出去吧,在帐外等候。”
“这……”孟通欲言又止,看到柴绍不容置疑的目光后,这才拱拱手,极不情愿地挪步帐外。
“好了,刘将军,此间已无外人,有何事相告?”
刘旻深吸一口气,斜签儿着身坐直,拱手再拜,缓缓说道“霍公,末将确有要事相告,但事涉军机,不容外泄,故屏人相告,望霍公包涵!”
“刘将军谨慎,应当褒奖,有何机密?但说无妨。”
“谢霍公体谅!是这样的……”
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刘旻一五一十地把城中密使前来相见的事儿陈说了,末了,说道“霍公,辛獠儿本性奸滑,本不能轻信;但他的侄儿辛炳生却有些勇略,不可与之相提并论,而且,来人也是辛炳生的帐前卫士,我想,呃,也许咱们可以做做文章。”
听罢,柴绍摸了摸唇上短髭,不置可否,反剪双手,起身踱步。
帐外,晚风渐起,吹得牛皮顶蓬呼呼直响,不时有几股风儿灌进来,挟带着深秋的寒意,让人不经意地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