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柴绍换上妻子递过来的白纱单衣,摆摆手,说道,“今天议事一上午,我在前堂胡乱地对付了一顿,现在不觉饥饿,给我沏碗茶上来吧!”
李三娘点点头,银钏儿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柴绍抬脚走到坐榻边,斜靠在大迎枕上,长舒气息,闭目养神。李三娘也坐回桌边,拿起针线来,一边低头做着手上的女红,一边絮絮聊道“我听秦蕊儿说,梁师都又派兵入境了,此人如此固执,倒也有几分倔劲儿啊!”
“嗯。他派兵南下,大概是为了策应晋阳方向的刘武周吧!”柴绍闭着眼睛,回应道。
“可他并未与刘武周结盟呀?”李三娘拿起一颗红线,绷直两端,从中咬断,打结收尾,随口问了一句。
柴绍“呃”了一声,说道“敌之敌,即为友,这在策略上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听说,父皇让四弟领兵,收复晋阳,不知进展怎样了?晋阳是咱们李唐的发祥之地啊,可不能让敌寇长久占据了,”李三娘拈起手指,从小竹箕中拾起一绒绿线,分作几丝,穿入针尾,在绣布上轻扎细绣。
“战况不妙啊!”柴绍睁开眼睛,摸着自己宽大的额头,叹息一声。
“怎么了?”李三娘听闻,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着丈夫,问道。
柴绍从坐榻中站起来,走到妻子身边,弯腰坐在圆凳上,眉头一皱,咂咂嘴唇,说道“齐王派先锋官张达出战,结果,张达所部在黄蛇岭全军覆没。”
李三娘正要开口说话时,银钏儿端着一碗刚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李三娘呶呶嘴,示意银钏儿放在桌上,待她转身离开后,才扭头看着丈夫,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古往今来,前锋失利而能最终获胜者,比比皆是。想必四弟定会调整部署,寻找战机,设法击败刘武周的,”说罢,又低下头去,继续飞针走线。
柴绍端起茶碗,吹开浮叶,轻啜了一口,没有吭声儿。
“怎么不说话了?”李三娘抬头看着丈夫,一边针线飞梭,一边轻声笑问。
“哎,战报说,齐王只给了张达百余名步卒作先锋。我知道,张达……张达曾经与齐王有过结。”
“什么?!”一不小心,针尖扎了李三娘的手,血珠子顿时渗了出来,李三娘放下针线,用嘴吮起手指来。
“哎呦,让我看看,”柴绍见状,“咣当”一下把茶碗放到桌上,一把将妻子的手拉过来,凑到鼻尖前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说道,“这些事儿本不想给你说,让你平白无故地担惊受怕。”
“元吉怎能…怎能挟公报私?”李三娘怔怔地看着桌面,呆若木鸡,似乎并没有听到丈夫的话语,只在那儿自言自语地说道,“大敌当前,身为军帅,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柴绍用左手捏压着妻子的指尖,右手从桌上的小竹箕中取出一只布条,给妻子包裹牢实了,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齐王如此用人,前方战局堪忧啊!”
半晌,李三娘回过神来,杏眼圆睁,盯着丈夫问道“张达真的与四弟有过结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柴绍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晋阳起兵后,齐王曾掠地上郡,时任陏军上郡都尉的张达出城力战,大败齐王,令其单骑奔还,甚是狼狈,齐王扬言必报一箭之仇。后来,炀帝被弑于江都,张达便率军降于我朝,授职车骑将军,”柴绍顿了顿,百感交集地说道,“不想此番晋阳告急,朝廷竟将张达配属齐王担任先锋官,而齐王……竟成这亲痛仇快之事!”
李三娘听闻,低下头去,摩挲着指尖的布条,不再言语,脸上阴云密布,青灰一片,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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