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外头狂风暴雨,琼花殿内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有几道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上二楼之后的某处便缓缓停了下来。
鲛暮云朝身后那位粗旷男子点了点头,自顾敲响了北溟鲲的房门。
片刻,北溟鲲将房门打开,看着到访的两人脸色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朝两人示意一番,让两人走了进来。
屋内,北溟鲲因还未歇息,屋中灯火明亮,三人前后相顾站立,那粗旷男子率先抱拳行了一礼,道“这么晚了,还要过来叨唠北溟鲲大人,还望大人多多包含。”
北溟鲲看着眼前这位粗旷的男子,半响,缓缓说道“你是鲛司南?”
粗旷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正是。”
“好小子,百年前见你不过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孩,如今都长成这模样了,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北溟鲲打趣说道。
被唤作鲛司南的大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说道“比不得大人的潇洒,这么多年未见大人,大人风度更胜当年。”
“少拍马屁,打从前几天这老小子来沧海找我,我看就是你这小子指使的吧?”北溟鲲撇了一眼说道。
落在最后的鲛暮云正欲说话,前方鲛司南已是率先开口说道“不错,那夜我族弟子前往沧海内追拿一人,却是在途中遇见大人的朋友,闹了些误会,后来听族中之人汇报,我才知道北溟鲲大人到了沧海,我们也是猜测北溟鲲大人可能会路过此地,所以我先让暮云长老前去查探一番。”
“少磨磨唧唧的,你们此次找我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屁快放。”
鲛司南听闻也不啰嗦,再次拱手行礼,道“实不相瞒,这次冒昧请大人登岛,除去想当面赔礼道歉之外,还有另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是想拜托北溟鲲大人。”
北溟鲲见鲛司南脸色肃穆,目光之中满是慎重,不禁有些疑惑,蹙眉问道“何事?”
鲛司南深吸一口气,侧首看了看后方鲛暮云,彼此齐齐点了点头,下一刻两人竟是不约而同朝北溟鲲跪了下去。
鲛司南情真意切说道“还希望北溟鲲大人能救我族危机!”
北溟鲲被这两人的阵势吓了一哆嗦,茫然无措说道“别搞我啊,问你何事你说就得了,跪你大爷啊。”
鲛司南和鲛暮云无动于衷,鲛司南更是直接开口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昔年我族侥幸得到那琼花池,本以为是我族机缘,哪怕琼池灵力浑厚,我族无法炼化,可只要循循渐进,以少量之数仍可对我鲛族百利无一害,只要时间足够,我们鲛族是完全可以慢慢吸收的。”
北溟鲲皱着眉头不解,问道“这不挺好的嘛,有这琼花池为基本,你们鲛族飞黄腾达不是指日可待么,怎么还出现危机了?”
鲛司南苦笑一声,叹道“可天意弄人,昔年那琼花池被鹏神大人扔出九重海后,在海中自演一方天地,化作琼花岛。从被我族得到之后又过了数千年,那琼花池如今已经超乎我们的预料了。”
北溟鲲心中一跳,下意识说道“那琼花池可是生出灵智了?”
眼前两人神色一阵萎靡,继而缓缓点头,不疑有假。
后方,鲛暮云沙哑开口说道“当年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觊觎琼花池,我族在琼花岛外布下护族大阵,又穷尽后辈无数时光打造这方宫殿,为的就是能在此休养生息,同时将那琼花池中的灵气慢慢炼化。可谁知那琼花池亦是在这往后的时光里也渐渐萌生出灵智,那琼花池当初既然能隐匿在沧海之中,又能自主演化岛屿形态,怕是从一开始就有意为之,只是我族从未想到过。”
言至此处,鲛暮云脸色满是后怕懊恼之色。
北溟鲲听闻,紧接着问道”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发现的?”
鲛暮云和鲛司南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鲛司南方才苦涩开口说道“大约是在两百多年前,也是我族第一次和仙界之人联姻,那是我的亲妹妹鲛司雨。当时本以为是轰动两界的一段佳话,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让我妹妹含恨而终。”
听着鲛司南所说,北溟鲲略有所思,昔年鲛族和仙界崆峒派联姻,的确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至于后来传闻说那崆峒派的沈瀚唐为了一女子而背叛鲛族,其中具体倒不得而知。
“也正是因为我妹妹临终之际告诉我说,她的夫婿沈瀚唐曾经去过我鲛族禁地,不知受到琼花池何种蛊惑,联合沧海游侠红杉擅闯我鲛族腹地。当时他俩里应外合,乃是奔着我鲛族至宝夜光珠而去,那夜光珠是我族族人用极其珍贵的珍珠所练,需九千九百九十一颗珍珠才能融合成一颗夜光珠。早在数千年之前,也只有那位段前辈有大恩于我族,我族才将一颗夜光珠赠与,往后岁月,我族也不过仅仅炼化出一颗夜明珠而已。”
北溟鲲似有所悟,道“我知那夜光珠异能神奇,可化作神器落星飞鸿,乃是一件防御极高的神兵。”
“不错,夜光珠演变落星飞鸿,祭出之时可笼罩一方天幕,而当初我族在琼花岛外围布下的护岛大阵,正是由夜光珠作为阵眼,依靠其中能量,维持结界所在。”
北溟鲲一愣,好似瞬间想通了所有关键,不可思议说道“难不成琼花池萌生灵智,蛊惑那沈瀚唐将夜光珠盗走,以此来摆脱你们对它的控制?”
鲛司南落寞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凄凉。
“怨不得旁人,只能怪我鲛族太过贪心,知那琼花池里的琼浆玉液是天地至宝,哪怕其中灵气早已泛滥成灾,我族仍是不愿放弃。即便没有那夜光珠作为阵眼,我和几位族中长老这些年来亦是暗自联手,加固结界,不让那琼花池泄露半分灵力。”
“可谁知后来某天我去往琼花池内之时,那池中竟是长满了琼花,且池中灵气早已浓厚成为实形,那等灵气之力,已是非我所能控制,就好像就好像是那池中有一位神灵盘根其中。当时只一眼,我便被池中灵力所威慑,整个身躯丝毫动弹不得,若不是几位长老及时发现异样,怕是我早已成为当中养分,被琼花池所吞噬。”鲛司南脸上一抹惊悚之色闪过,心有余悸说道。
北溟鲲见状,有些气笑道“既然已经知道那琼池非池中之物,神通广大,你们还苦苦支撑作甚,不会就此放任它离去么?难不成还痴心妄想惦记它能带给你们好处?”
鲛司南脸色痛苦,听闻北溟鲲所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身后,鲛暮云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鲛司南肩头,后者抬首望去,目光悲切不已。
“族长私心不过是为了我们几个老头子着想罢了,数千年的修行,除非天资纵横,或有奇缘造化,不然这大道轮回何人焉能幸免,所谓长生又岂是那般容易,如今哪怕成了大妖,无非也是拖延时间,苟活一段时间而已。”
“当初我侥幸炼化些许琼浆玉液,才能突破境界关口,一举踏入大妖级别。而暮烟师妹和暮晨师兄也是得那琼浆玉液成为了大妖。在相比我们族长而言,其百年之间就已修为大乘,若同样能得那琼浆玉液洗涤,以如此年纪成为大妖之境,在历千年岁月,试问以后放眼沧海乃至整个山海,谁又胆敢小觑我鲛人一族。”鲛暮云说道此刻,气色通红,目光憧憬,仿佛看见了鲛族未来的盛世。
北溟鲲气笑,本欲讥讽一番,却听那鲛司南低着头,满是不甘说道“从世人知沧海异族鲛人之时,贪慕我族纺织技艺,惦记我族鲛绡,有居心叵测之辈更是以我鲛族血肉之躯,刮我族人骨血,囚我族人于笼,或是供仙妖两界玩弄,我便发誓总有一天,要带领我族扭转这不公的局面,我甚至想让那些混账血债血偿!”
“当初迫于族人安危,上任族长才委身去往两界找各派掌门言商,希望以每年足够的鲛绡,换取我族的安全。可是北溟鲲大人你又知道吗,除此之外,有些名门正派更是要我族除了既定的鲛绡数量之外,还要附上几位鲛人,以此供他们消遣!”鲛司南死死咬着牙关,仿佛过往一切的屈辱又摆在眼前。
“直到我成为了族长,我仍要每年亲手将我族族人亲手供给那些道貌岸然虚伪之辈,以此换取我族安宁,我恨那些人的霸道贪婪,可我更恨自己的无用懦弱,可我又能如何,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没有实力,自然就没有自保手段,既不想族人引火烧身,只能这般委曲求全而已。”鲛司南落寞跪倒在地,喃喃自语。
北溟鲲望着这一位粗旷健硕的男人,见他此刻浑身精气萎靡不振,神情落寞,一时不免百感交集。
他北溟鲲天生异于沧海任何一族,大道根基都在沧海之内,自然和这些异族无法相比。他虽不爱多管闲事,可鲛族毕竟也是沧海的一份子,听鲛司南如今这般坦诚肺腑,心中亦是有些徘徊踌躇。
鲛族想要变得更强可以理解,只是被那力量冲昏头脑可就不太明智,试问这天地之间,那些能成为傲视苍穹的存在,谁会凭借所谓的天地至宝来提升自己的大道修为。
道心不稳,肤体之痛,天资造化,这些都是修行路上的必备,唯有强大自我,永不言弃,这样才不会在遇见机缘的时候有心无力,白白错过。
这鲛族被琼花池的灵力吸引,而忘记自身能力的不足,一昧无知下去,到头来恐怕不仅是竹篮打水,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北溟鲲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并未再和他俩多说些什么。他转身朝窗口走去,望着外头的大雨,那暴雨倾泻肆意,看不出任何消停的迹象,彷佛是上天征兆,想要一举吞没这座可恨又可怜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