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旻臻拉着若月来到露台休息区，午休时间，没什么人，陈旻臻却还是径直拉着若月来到没有围挡过的角落，他们的身影隐匿在阳光下的阴影里。

陈旻臻竟然娴熟的点了一根烟，若月看得目瞪口呆。

陈旻臻，是个很白净的男孩子，他很瘦，皮肤很白，白的几乎接近透明，他长着一副没有攻击性的脸，脸很小，鼻子却很精致，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近乎苍白的，脆弱的少年感。

她没想到，这样的男孩子，竟然会在学校里抽烟。

“看什么？”

他轻声问，若月不好意思的低头，“我没想到你会抽烟。”

“我会抽烟怎么了呢？”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奇怪。”

“为什么奇怪？”

“因为你看起来很乖巧，成绩也好，性格虽然有些冷淡，可我觉得你是个乖顺的男孩子。”

“乖顺的男孩子就不能抽烟吗？”

“不是……”

若月被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她说一句，他回怼一句，他冷得跟那天在医院里的乖顺男孩判若两人，好似把她拉到这里来，是为了来跟她吵架似的，她有些不解。

“觉得我这样问你，很奇怪？”

若月没说话，他也没看她，兀自抽了口烟，“送你的书，看了吗？”

“嗯。”

“有什么心得吗？”

若月仔细想了想，想到过往的自己曾如何珍视妈妈的意愿，心里涌上难言的疼痛，“选择很重要，我们总觉得自己苦，觉得自己受困于生命，其实，我们是受困于曾经的选择。”

陈旻臻笑起来，温柔好看得像纯净的水，双眸却如同深潭般深邃，若月总觉得，那双眼眸里，装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他抽了口烟，丢掉烟蒂，“还是没看懂。”

若月没说话，定定的看着他。

“我问你，我们会永生吗？”

“当然不会。”

“那么，我们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在哪里吗？”

若月摇头，陈旻臻笑起来，“既然我们不会永生，也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在哪里，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能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那么，选择，亦或是所有其他生命里的目标，甚至生命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月看着他，脑子里仔细的思考着他说的话，可她又觉得不太认同，“选择、目标，甚至生命都没有意义？那人类为何又会存在呢？水生动物为了离开水面，到陆地上生活，进化成了两栖动物，人类的祖先为了生存，为了适应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好的明天而进化成如今的人类，人类渐渐的成了食物链最顶端的食物，天有天之道，生命本身……怎么可能没有意义呢？”

“呵呵。”

陈旻臻低声笑，摇了摇头，“你弄错了供求关系，生命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这个世界适合生命生长，生命为了生存才出现，而不是……世界需要生命出现。”

若月更不解了，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她左思右想，“那……那你的意思是，生命……生命它没有意义，所以选择没有意义，目标没有意义，活着……也没有意义？”

他看了她一眼，“恰恰相反。”

“可是，不是你说生命没有意义的吗？”

“佛教分很多宗派，其中有一个宗派，叫净土宗，净土宗讲究轮回，讲究离苦得乐，讲究活着是为了死后而努力，可是，假若……我们没有轮回呢？”

若月定定的看着他，假若……我们没有轮回？

“科学家测算过，地球的寿命约为96亿年，如今大约过了一半，46亿年，而人类生命体的存在时间大约是360万年，假设每个人都能活一百岁，360万年，人类已经更迭了三万六千代，你这一生，就算你能活一百岁，于这地球剩下的50亿年里，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道理，若月是懂的，她也曾感慨过生命的短暂与脆弱，也曾对未来满是迷茫，一生对一个人来说，是何其漫长，可是，对这个更迭的世界来说，甚至连一颗微小的尘埃都算不上。

叹了口气，她竟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了。

生命本身，或许就是虚无，就是没有意义的。

“假若，我们没有轮回，在如此冗长的时间里，我们只能活这区区一百年，在我们之前，有做了古的前人，在我们之后，也会有不断的更新者，那么这一百年的时间，就是我们在这个地球上，绝无仅有的东西。”

“绝无……仅有的东西？”

她忍不住重复他的话，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再如刚才一般冷漠，“假若明天，就是你生命的终点，你今天，还会与那些连‘生命’这件事都不明白人苦苦纠缠吗？你今天，还会为了自己艰难的处境而哀叹，不知道如何走出绝境吗？你不会的，冯若月，你只会努力抓住你想抓住的，努力告诉你想要告诉的那个人你想告诉他的话，因为只有那些事，才会赋予你短暂的生命意义。”

他叹了口气，“我们常常弄不明白一件事，我们总以为自己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可以为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审判，可我们却从未明白过，人类，从来不是这大自然的主人，生命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地球容许它存在，而不是……地球需要它存在。生命最可悲的地方，是看不到终点，我们不知道生命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不到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人，假若，我们没有轮回，这一分别，就是永远，那么，你还要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吗？”

若月惊讶的瞪眼看他，似乎渐渐明白了他说的话，他从不与人交往，她也曾觉得他孤高，他傲慢，可当她看见了那个站在雪地里，抱着自己的母亲，几乎泫然欲泣的他，才觉得他鲜活起来。

原来，他不是傲慢，他只是把这短暂又微小，也不知道何时是尽头的生命……

留给了他觉得值得的人。

而她，却还因为那些无用的话，无意义的事而气恼，而烦闷。

假若，我们没有轮回，与这世界一别便是永远，又怎会舍得把时间，留给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人？

她垂下眼眸，鼻尖微微发酸，心中涌上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