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旻臻离开了，他已经不像上一次到医院里来那么衣衫褴褛了，可想到家里只有一个病重的母亲，一个家的重担要压在他一个少年肩上，他心里就觉得难受极了。

他重新摊开陈苏红的病例，仔仔细细的把每一项数据都又看了一遍，拿出随身的小本，把那些数据都记下来。

他有个很敬重的老师，是个老中医，医术卓绝，人却很低调。

或许，他可以去向他的老师讨教一下，针对这样的病患，有没有什么适合的治疗方式。

陈旻臻回到病房，妈妈已经醒了，她看起来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很多，他高兴的来到她旁边，拉起她的手放到嘴边呵气，“冷吗？”

陈苏红笑着摇头，“不冷。”她看了看周围，微微皱眉，“还是来医院了？”

“当然。”

陈旻臻笑着给妈妈掖被角，陈苏红心里却不是滋味，看着窗外的雪，越发惆怅了，“这大过年的，要不……我们回家吧？”

“妈。”

陈旻臻把妈妈的手放回了被窝里，“你安心休息，好好治疗，别的都不用想。”

来到医院，陈苏红自知自己的情况是瞒不过儿子的，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活不了太长，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抗拒来医院。

反正也治不好，不如把有限的时间花在陪伴上，也不要给儿子添麻烦。

陈旻臻看着沉默的妈妈，心里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他笑着俯下身，轻轻把头靠在妈妈肩上，“妈，刚刚我去医生办公室了，医生让我给你带句话。”

陈苏红心里一惊，没说话。

陈旻臻轻轻的笑，“他说，新年快乐。”

陈苏红微愣，垂下了眼眸，“那他有没有说……我得的什么病？”

“说了，就是淋巴系统出了点问题，明天做完检查就能开始治疗，我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开学之前，你一定能回家。”

陈苏红心里的紧张稍稍缓解，她回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儿子，“真的吗？”

“当然！”

陈旻臻咧着嘴笑，一脸诚实，陈苏红也微笑，“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能安心上课，晚上不用去兼职了？”

“别啊，老板待我多好啊！每天三四个小时，也不加班，我们老板说了，我在这里兼职到毕业，要考的还是本地的大学，我还能去继续兼职，他给我涨工资！”

陈苏红最爱听儿子讲自己的事，她笑起来，“真的啊？老板对你那么好，你平时在公司里，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陈旻臻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知道了，我很听话的，公司里的同事都很喜欢我，老板也很喜欢我。”

陈苏红笑着点头，“那就好……”她看了一眼儿子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你现买的吗？买小了啊……”

“不是。”

陈旻臻垂眼看了看若月的外套，心里不由涌上暖意，“是我们同学的，我今天在路上遇到她，她帮着我们来到医院，我们今天出门不是太急了吗，她就把衣服借给我穿。”

陈苏红挑眉，“那你谢谢人家没有啊？”

陈旻臻想了想，“还没来得及。”

陈苏红垂下眼，轻叹了口气，“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

陈旻臻的头往妈妈肩上又钻了钻，想到过往，“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孩子和妈妈之间，说什么添麻烦？”

“那妈妈和孩子之间，又说什么添麻烦呢？”

陈苏红说不过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他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着，“你们班同学……都挺好的吧？”

陈旻臻当然知道妈妈在问什么，他笑起来，“当然，如果关系不好，同学也不会帮忙，也不会把衣服借给我穿啊！”

陈苏红安慰的点头，“我没去开家长座谈会，老师生气了吗？”

“没有，我成绩那么好，这次考了第一，哪个老师能对尖子生生气呢……”他的声音顿了顿，却依然在笑，“你就别担心了，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早就懂得怎么处理跟同学之间的关系了，你看，我兼职很顺利，公司里的同事都很喜欢我，我们班的同学也很喜欢我，老师也是，等你病好了，我就请同学到家里来玩，好不好？”

陈苏红垂着眼，眼眶有些红，脸上却在笑，点了点头，“好，好。”

“妈妈，后天就是除夕了，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回家给你做。”

“别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虽然在医院，可年还是要过的，反正，我们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就是团圆吗？”

陈苏红沉默了一瞬，点点头，“好，你做什么都行，妈妈都喜欢。”

陈旻臻笑着点头，“好，那我就还是做你爱吃的那几样。”

陈苏红笑起来，没说话，陈旻臻也没说话，看向窗外的雪。

这座城市，下雪的时间很短，整个冬天也不过两三场雪，下雪很漂亮，可他却不太喜欢下雪。

因为化雪的时候，太冷了。

他握紧了被窝里妈妈的手。

妈妈，你放心吧，我长大了。

我已经有能力负担起我们的生活，我也早就学会了怎么处理人际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些看起来热闹的景象，人跟人之间那些没有意义的热络，并不会为我们冰冷的生活，添一块砖，加一把火。

人，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那些热闹的场景散去后，只有一地悲凉，倒还平添悲伤，所以，我们就不要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吧。

他垂眸，看见自己身上的外套，外套确实很宽，可毕竟他是个男孩子，纵然他也很瘦，穿在身上还是小。

可小也有小的好，贴身，很暖，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

或许，我也有些武断了。

或许，我还是应该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善意的。

比如严医生，比如，冯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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