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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都。
海德里希放下通讯器。
几小时前,&bsp&bsp德尔斐星系所有对外通讯,都被彻底封锁了。
不光是军用频道,连民用的星网、智脑通讯,都被一并阻断。
整个德尔斐星系,&bsp&bsp一下子像遁入了巨大的阴影,&bsp&bsp任何人都无法触碰星系的内部情况。
叛军不会有这么大的权限,&bsp&bsp能做到这种程度的,&bsp&bsp只有尼禄和他的狼骑军团。
……但什么样的信息,才需要封锁整个星系来阻断传播?
他按捺下心中尖刺一般的不安,抬眸看向面前的作战星图。
王都正在经历第二波交战高峰,&bsp&bsp劳德家族数目可怕的驻兵舰队,几乎从王都星系外的宙域,&bsp&bsp一路铺到家族领星。
但帝国历史上任何一位名将,&bsp&bsp都不会将兵力差距简单作为敌方优势。
王都本身就是帝国必争之地,&bsp&bsp王都的防御体系,自恺撒大帝就开始层层加固,直到被尼禄交由海德里希驻守,&bsp&bsp海德里希自然享受到了历任卡厄西斯帝王播下的庇荫。
叛军舰队从进攻王都开始,&bsp&bsp不但无法推进半个宙里,还反被星系轨道炮歼灭了六个舰群。
“鲸群”始终像一群太空巨兽,稳稳悬停在轨道炮防御红线后方,&bsp&bsp任何胆敢接近防线的叛军舰队,都会被它们顷刻拉入力场粉碎。
因此交火到现在,还没有一艘叛军星舰敢越过红线,但若想在防线前整顿,&bsp&bsp又会成为王都舰队和轨道炮的活靶子。
海德里希一边稳扎稳打扩大优势,&bsp&bsp一边开始向疲惫的叛军舰队,&bsp&bsp派出王都的秘密使节。
他此前跟尼禄配合拿下戴维德侯爵时,曾调用过劳德家族个星系的驻兵前往讨伐侯爵,于是终于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曾被海德里希统领过的驻兵司令,并没有忘记对方强悍的军事实力,同时他们内心也相当心虚
提图斯·劳德打出的旗号是剿灭海德里希,但实际是在对抗帝国的正统皇帝陛下。
海德里希牢牢把控着战事节奏,且战且谈,好些驻兵司令都悄悄松了口,请海德里希向皇帝陛下奏禀,让他们在帝国境内获得一块富饶安宁的领星,领一份虚职度过余生。
但在德尔斐星系被封锁小时后,海德里希从一名勉强逃回来的使节口中获得消息——
提图斯·劳德重掌王都前线,并且在军营中,公开击毙所有与海德里希有过秘密协议的驻兵司令。
“长官,”
一名前线士官发来通讯,“叛军……退兵了。提图斯公爵发来通讯……他说想与王都方面的最高指挥官私下谈谈。”
海德里希稳坐主指挥椅,一双白手套交搭在膝,冷淡的蓝瞳却微微眯起。
他说“好。我会在私人会客室与他面谈。”
临走前,他朝负责信息管控的将领点点头;
后者立刻会意,准备根据通讯发起地,溯源提图斯·劳德的实时位置。
帝国内战时,双方主帅对话并不罕见。毕竟大多情况下,双方都是贵族阶层,手下的将士也都属于帝国,且谈且打、边打边谈都属于常规操作。
海德里希在会客室落座,同时启动光屏,等候提图斯·劳德带着他的条件出现。
他此前没有与提图斯·劳德碰过面。此刻就见光屏中,出现一位身穿盔甲、眸光阴鸷的白发老将。
不知道为什么,海德里希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眼神深处,有一丝很淡的嘲弄和怜悯。
海德里希冷淡地“日安,提图斯公爵。我听闻您重返前线后,便接连处死了二十多位亲兵将领。我以为那都是与您血脉相连的家族后人,不知他们犯了什么大错,要招致杀
身之祸?”
提图斯·劳德神情更加阴沉。但他始终维持着良好的贵族素养,平淡道
“家族若是出现了偷窃谷物的鼠类,纵使血脉相连,也绝不能姑息。大厦倾覆,往往只因基座一角被噬空,而不是因为遭受雷电与风暴击打。”
说罢,他也不多废话,单刀直入道“海德里希上将,我们没有交战的理由。”
海德里希微微挑起眉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在面前的光屏上,看见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猩红如红色光弧,在光束雨中闪避突进;
猩红抬起右臂,一发光矛击穿了数十艘敌舰;
猩红落在圣山顶部,还未来得及稍作休整,头部的驾驶舱轰然爆炸!
“……陛下在与宗教恐怖组织蝎尾的战斗中,不慎被蝎尾暗算,引爆了埋藏在驾驶舱的炸弹——我的亲生外孙……他甚至连分化期都没过,却早已完全具备属于一个卡厄西斯的悍勇无畏。”
提图斯·劳德深深叹息一声,甚至将老脸埋入双掌,迟迟无法抬起。
“当初得知尼禄还活着的消息,不论你相信与否——我简直惊喜若狂。只要卡厄西斯正统尚存,银河帝国的荣光将永不熄灭!但尼禄……我可怜的孩子,他已经是卡厄西斯的最后一支血脉……”
“德尔斐星系已全线封锁。”
海德里希淡淡问,“你如何获取这段影像?”
提图斯·劳德一顿,回答道“得知蝎尾挟持人质进入德尔斐,我第一时间派兵进入德尔斐支援。却不慎目睹如此残忍的一幕——”
海德里希垂下眸,漫不经心地整理手套“所以你的‘援兵’,也一并回到前线来了吗?”
提图斯·劳德“很遗憾,为了支援陛下,他们已在德尔斐全军覆没。”
“先撇开这件事不谈。”
海德里希抬起眼,“提图斯公爵,留在王都公馆戒守的卫兵,今早朝我汇报了一桩趣闻。
“哈里森大公在晨间洗漱时,险些被自己的贴身仆从淹死在脸盆里。
“幸亏陛下提前在公馆安插过人手,若这些被‘保护’在王都的大贵族,不慎在王都意外身亡,或许会导致陛下信誉受损,所有王都贵族家族愤慨联手,与您共伐王都,不是吗?”
提图斯·劳德不再把脸埋进掌心。
他慢慢抬起一双阴戾的老眼,跟光屏中的黑发将领对视。
海德里希长腿交叠,唇角微勾,亦好整以暇回望他,眼神却像一头直勾勾盯视猎物的狼。
“……‘撇开这件事不谈’?”
良久,提图斯·劳德才轻笑一声,“上将,你的冷酷着实令我心惊。皇帝陛下在德尔斐遇刺,怎么能成为轻易被‘撇开’的杂务?”
“我倒认为哈里森大公遇刺这件事很重要。”
海德里希轻声道,“那位想暗杀哈里森大公的仆从,虽然被捕时咬开了齿间的毒药,但很遗憾的是,陛下为哈里森大公安排的公馆,正好在王都医学院附近。
“在与您通讯前,我听闻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等他清醒,帝国审判庭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或许他能为我们解开不少疑虑比如为什么作为家族仆从,要刺杀被陛下‘保护’的哈里森大公;
“又比如,德尔斐的蝎尾如何能获得数量如此庞大的阿西莫夫项圈,您的‘支援’舰队,又是如何在德尔斐全军覆没的。
“您认为呢,公爵大人?”
提图斯·劳德盯着他,脸上的惆怅与悲痛早已无影无踪,只剩能滴水一般的阴沉。
“海德里希,我索性向你吐露实情我发自内心不愿与你为敌。”
提图斯·劳德显然没能料到,陛下遇
袭的情报,居然没对海德里希造成任何冲击,这使他不得不生硬地切入正题。
“若论及对帝国的野望,我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我本就是一路人。
“如今卡厄西斯最后的血脉已然断绝,一旦消息传播出去,帝国必遭大乱,星盗与心存谋逆的贵族,将会如豺狼般卷土重来,将手无寸铁的平民生吞活剥。
“而这场风波,只有你——陛下生前最宠信的将军,以及手握兆亿驻兵的我,共同联手才有能力平定。”
海德里希坐在会客室的暗影中,一言不发地聆听着。
他的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薄薄的唇拉成一条平线,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森冷的蓝瞳,如同两把锋锐尖刀,直直刺向光屏对面的提图斯·劳德。
最后,男人俯身向前,指尖伸向光屏的熄灭按钮。
“海德里希上将。”
提图斯·劳德叫住他,两眼牢牢盯紧他的眼睛,“你应该明白——倘若最后的卡厄西斯已经死亡,你继续为卡厄西斯家族固守王都,将不再会有任何意义。”
海德里希仍然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垂着眸,淡淡掠过光屏中的公爵。
“很遗憾,公爵大人。”
结束通讯前,他轻声说,“你的判断存在重大失误——你我从来不是同一路人。”
熄灭光屏,他系上军服扣子起身,准备去信息部找狼骑。
首先,必须彻底封锁德尔斐的消息。
正如提图斯·劳德所说的一样,若将卡厄西斯最后的帝王遇袭消息传播开去,必然会让帝国历经史无前例的重大地震。
但是提图斯·劳德手里有陛下遇袭的影像,需要王都信息部做紧急处理舆情的准备。
然后,他要确定尼禄目前的状况受伤清醒,重伤昏迷,濒危,还是死亡。
需要知道陛下是怎样遇袭的,提图斯·劳德和蝎尾有勾结,这次袭击,提图斯·劳德百分之一百有参与。
只要能收集到确切证据,他就有办法让提图斯·劳德在帝国境内身败名裂,从贵族之首沦为众矢之的。
海德里希一边往会客室门口走,一边让大脑如最高精度的智能机器,飞快地列出一二三四来。
他近乎强迫地、硬生生地让脑中掌握理性的部分高速运转。仿佛只要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被什么东西追上,并且彻底吞噬殆尽。
但是当他握上门把时,那股庞大且激烈的情绪,还是将他追上了。
海德里希扶住门把,用力闭上蓝眸,竭力抵挡骤然袭来的某种眩晕感。
右掌内侧的某个位置,一直在剧烈发痛。
而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小小、圆圆的犬齿牙印。
是某次尼禄疯症发作,发狠咬在他手心时留下的。
他妥善地保存了这个伤痕,就像在痴求中绝望的信徒,连被偶然赐予的伤口都视若珍宝。
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在激烈地烧灼着痛觉神经,并将这种疼痛感,迅速传递至他的心脏部位。
不应在此处继续浪费时间。需要立即确认陛下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