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说,“可惜了,”
苏摇铃问,“可惜什么。”
白衣“可惜没有时间了。”
他看向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从捡到这支笔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一段程式,可是我活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活着,为了什么。”
他身侧的少女轻轻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那就是你活着所为的事。”
白衣笑了笑,抬头,声音清冽,“我想晒晒太阳。”
他伸手挡住头顶,看向远处无尽的黑暗,
和覆盖着数万白骨的尸坑。
晒太阳是什么感觉?
书里说,是暖暖的,闭上眼睛,也能拥抱一切,再绝望,再痛苦,也能忽然感知到美好。
他的手心,传来了暖的感觉。
千年来,第一次知道,书里写的“暖”,原来是真的。
不算炽烈的温度,但却让人感觉到生命和光。
是苏摇铃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她说,“是温暖的感觉。”
他很像刘彼,因为是他创造的刘彼,但他不是刘彼。
他不是秦郁,秦郁给别人带去光,而他等待漫长的岁月,只是希望有人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光。
但他和秦郁一样,都是塔的一部分。
是塔给了他们生命。
白衣有些眷恋地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云一样软,又像是太阳一样暖,最后,他笑着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退,站在高台上。
冷风吹起他的衣袖。
一如初见时,不沾凡尘,遗世独立。
与其说是遗世独立,不如说,是被世界遗弃。
“苏姑娘,若是到了一个暖和如春日的地方,让那支笔晒晒太阳吧。”
冰冷的井水中,刘彼对她说,我想再见见太阳。
无尽的白骨之上,白衣对她说,让它替我晒晒太阳吧。
他本还有半个时辰的命,可他却把最后的“生命”,拆解成无数尘烟,挥向这个世界。
他的确只是一段程式。
可他来自生命科技种族,也来自塔。
无数黑气扭曲着,尖叫着,慌忙从尸体缝隙中让开一条路,让那白色的细尘洒向崖底。
紧跟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从白骨之下钻了出来。
小小的花瓣,和白骨一样苍白的颜色,但却有白骨没有的生命。
这是尸体上开出的花。
残忍的,却是充满了生机的花。
黑气刹那间冲入花中,试图将其同化成“尸体”的养料,却反被白花净化,这些纳米级别的小机器争先恐后想要逃出去,却为时已晚!
更多的花开了出来。
趴在崖顶上的怪物往下看去,挂在廊桥上的腐朽生物颤抖着身体,在黑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怪物,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口出发出单调的音节——
“花,花,……花,……”
越来越多的花开了,从这里的悬崖,到邻近的尸坑。
从古楼,到东南西北所有的方向!
黑雾越来越少,而更多的黑雾从苍穹降落后,回归尸体时,却找不到它们原本的养料,反而被这些“植物”狠狠拽走,摧毁,净化!
白光乍现,
苏摇铃和其他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他们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们通关了。
但更多的怪物,从黑暗深处涌现出来,从尸体之中挣扎爬出,睁着四只怪异的眼睛,震撼地看这面前发生的一切。
或许千百年后,这个星球上依然不会有智慧种族出现。
但是,当植物开始繁衍生长,当荒星重新被生命覆盖——
那一天,不会太远。
他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连杀人都控制不了,更别说靠近她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程式里藏着的命令,是他不能赌的东西。
白衣活了一千年,但对他而言,生命最后的两个时辰,才是最好的时间。
如同存在了数十亿年的地球,在最后的几秒钟,才出现生命的奇迹。
故事的结尾,又何尝不会成为下一个故事的开端?
黑雾的消散需要千百年的时间,但总归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直到有一天,地星恢复自转和公转。
古楼,也将重新见到太阳。
但他看不到那一天。
他读过很多故事,其中一本没什么人在意的俗套故事里写着。
“他想了一千年,想如何能引起她的注意。
后来,他降下一道光,让全世界开遍了花,
为她开的花。”
白衣找了很久,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然后他说,原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身侧的少女说,不是的。
你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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