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璟被说得热血沸腾,当即道:“愿听从驱使!”
范景文却狡猾的笑了起来:“若是在一旬之前,咱可不会这么说话,只是近来天子似乎越发圣明了,行事果决,作风泼辣,明辨忠奸,大有明君之风,此时,你我若再被这些规矩缚手缚脚,可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明白”蒋德璟非常高兴“回去就照办便是。”
“你以为今日天子把光时亨发配到城门口去单纯是为了出气么?”范景文又笑道“光时亨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他一个兵科给事中,原本是最有资格来阻止此‘乱命’的,可现在却去平则门当监军,还在巩永固、刘文炳麾下,啧啧”
“你说”范景文神情颇为缺德“平日里,武将看到监军都是低着头赔笑脸,可这俩个一心为国的纯良外戚,会如何对待时光亨这路丝毫不知兵,却只会信口雌黄的兵科给事中?”
“原来如此!”蒋德璟恍然大悟“思仁兄,佩服,佩服”
“呵呵,你还是佩服那位吧”范景文从入朝为官开始,这脸始终铁板着,此刻却笑得诡异“风要变了!”
范景文于是端茶送客,两人都务实,问题解决了,那就赶紧干活。
要想偷闲,起码等逼退外面的李闯再说吧。
或者说得更加诛心点,李闯也好后金也罢,终究是知识皮毛小伤。
对大明这个巨人而言,充其量是断手断腿,很痛很惨,但只要处理得当,活个几十年是没问题的。
大明文官都是好学问,人人都背得出白乐天的《新丰折臂翁》,“新丰老翁八十八……是时翁年二十四……偷将大石捶折臂……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
说的就是这道理。
大明真正的问题,也是范景文蒋德璟们最大的敌人,不在外而在内,也就是天子那日所言,心腹之患在朝堂。
他们可比李闯后金张献忠更加凶残,也更加勤勉,一想到这点,蒋德璟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时辰都能泡在衙门里……
……
户部尚书方岳贡在衙门里,让下人把户部浙清吏司的员外郎成德叫来。
户部是大明第一大部,其下有十四个司,比兵部还多一个,而其他四部只有四个司而已。
成德年过四旬,是方岳贡一手带出来,为人机灵却不失正直。
这样的人在大明官僚机构中简直是异数,若不是方岳贡一直或明或暗的照拂,只怕早就被科道官弹劾得回老家了。
而成德也知恩图报,对蒋德璟忠心耿耿,交办下来的差事不管多复杂,都能给办理的漂漂亮亮。
“成德,此事只能拜托你了……”方岳贡叹息道“之前魏藻德在吏部,可是往咱们这儿掺了不少砂子。”
“下官必不辱命”
“成德啊,这次差事不一样,哎,按理说我该亲自去,可老夫实在走不开。”
“请问大人,如何不一样?不就是发银子么,以前下官也办过不止一次了”成德有些疑惑。
“这次的银子,乃是万岁亲自……”方岳贡顿了顿,脸色古怪,想了半天继续道“亲自‘化缘’而来,其间闹出多大风波,你也是晓得的。”
“此事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老夫只关照你一句话,你的手一定要干净,以前拿漂没,是因为此乃惯例。老夫不拿,可也不会阻你们的财路……”
“哎,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方岳贡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官明白”成德平静的回答。
“你不明白……成德,你对我忠心,又敢于任事,这很好……当官过手点油水也是常理……是非对错暂且不去说它,大明二百年来,即便是太祖皇帝剥皮萱草也阻碍不了。”
“可今日啊,世道变了……你答应老夫,这次办事,一定要干净”蒋德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忠心下属。
“这……”成德犹豫片刻,还是点头“下官明白,必不让大人失望。”
“你心里肯定是要怨我的”
“下官不敢”
“你把这个差事办好了,我必定想办法上一本保你个前程。以前陈演、魏藻德把持吏部,我若是举荐你,那反而是害了你……现在蒋大人在,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成德作揖笑道:“大人费心了,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升官可还有意思么?大人我实话实说吧,这个差事,原本下属是打算捞一点,不是贪财,而是……”
成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积谷备荒……”
“成德,三日前,老夫和你一样悲观,但今日却不同了,天子他……他……似乎醒过来了……罢了这些先不说,总之你把差事好好办了,老夫总不会亏待你……”
“最后老夫还有一句话,国难当头,为国也是为己啊……”
就这样成德担负起了发军饷的重任,第一站便是平则门。
……
此刻平则门的城门楼子上的景象让天子皱眉。
平则门位于京师西北,倘若闯军梁山队要攻城,那么平则门首当其冲。
就是如此重要的城门,却……
“胡荣,这是怎么回事?”站在楼天子皱着眉头问道。
这次微服私访,王承恩却是没有陪着,原因倒也简单,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也算是京城重要人物,认识他的人不少。
这大白天的若是看到王公公恭恭谨谨的跟在一个30多岁中年人身后亦步亦趋,那还算什么微服私访?
倒是胡荣整天缩在宫内监捣鼓各种玩意,甚少在皇城以外露脸,对朝臣来说面生的紧。
何况,胡荣做事也向来细心踏实,手底下也有两下子,加上王承恩调来的东厂番子,也就足以保护天子安全了。
出宫后,崇祯帝直奔平则门。
他心痒难耐,毕竟前世乃大宋第一步将,他想以内行的眼光看看这大明城防。
原本以为,这种时候,平则门城楼上肯定戒备森严,他这种闲杂人等莫说登楼,估计还没靠近就要被军卒赶走……
可实际上,军兵是来有气无力的赶人,在胡荣塞了几钱银子后,便笑脸相迎,胡荣借机说自家主人这几日在屋里呆得心闷,想上城楼登高望远,顺便透透气。
军卒大怒:“城楼重地,岂可游玩!要加钱!”
胡荣脸都绿了……
又递过去一两碎银子。
那军卒倒也实在,亲自带他们上城,还给了他们一个腰牌作为通行凭证。
当然,这又花了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