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刘镛‘认罪’(1 / 2)

这季春蚕收成不错,制成的辑里干经品质也超常的好,刚运到十六铺码头便被各国商人瓜分了。刘镛的生丝依约都给了瑟洛夫先生。

瑟洛夫先生带来唐漾荷的书信,信中写道,安澜和安江一切都好,现都安排在教会学校学习,且唐漾荷也亲自教习他们四书五经,安澜勤奋好学,颇为上进;安江也开始启蒙,洋话学得很快,最能融入法兰西的小孩圈子,交了很多小朋友。唐漾荷在信中还说,他拓展了法兰西周边市场,辑里干经供不应求,让刘镛想法子提高产量。他还问起平定太平军后南浔的情况,以及刘镛一家的安危。

刘镛也回书一封,托瑟洛夫先生带回给唐漾荷。

刘镛告诉唐漾荷:刘家暂时还算风平浪静。但安澜和安江还不宜回来,拜托唐漾荷严加管教。至于辑里干经的产量问题,自己已经和丝业公会的同行们商讨,预备收购杭嘉湖蚕丝产区的生丝,待分级整理后再重新加工成“辑里干经”,等样品出来以后,便托人带去法兰西。

虽然刘镛一直跟母亲说送安澜和安江去法兰西培养是为了将来跟洋人做生意方便。但刘镛娘总觉得孙子不在身边不是一个滋味。一直催促刘镛把孩子们尽快带回南浔。

刘镛娘道:你阿爹活着的时候说过,你小时候因家贫读不起书,因此他心里极为遗憾,他几次三番跟我唠叨,将来他的孙子必定要让他们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回来,才真正替刘家光宗耀祖,否则赚再多的钱都不顶用。

刘镛笑道:谁说钱不顶用?若钱不顶用,您身上的五品诰命是怎么来的?

刘镛娘撇嘴道:还是不一样,上回董阁老告老还乡,董夫人在菱湖老家请客,把湖州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请去了,我接到帖子兴冲冲地去了,可却落得个不是滋味。

刘镛奇怪地问道:咋了?

刘镛娘道:我虽和别人一样都是诰命夫人,但别人是因儿子做官才受的封赏,说起自家儿子来,个个洋洋得意,她们私底下说我是花钱买来的诰命,其实这顿饭我吃得没有一点滋味。

刘镛笑道:您理她们作甚,她们那些做官的儿子,也未必都是靠功名上去的,说不定也是花钱买的官。只要有钱,要买个官当当还不容易?

刘镛娘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也去捐个官来当当。

刘镛打趣道:我这蓝翎光禄寺署正也不是一个官吗?

刘镛娘被儿子逗笑了道:你这个是什么“芝麻绿豆官”,有个屁用。

刘镛见母亲高兴了,便趁兴道:姆妈,咱家的宅子已经修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正让花匠在院子里栽树,我带您去看看,看您还有些什么想法,种植一些什么,现在还来得及。

刘镛娘颇有兴致道:行啊,叫上你姑妈,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刘镛带着母亲和姑妈进新宅子观看,新宅子是原来宅子的基地上又买下旁边二十来亩地一并建成。

因南面是围墙,他们从北边偏门进入,只见进门一个四方庭院,庭院北边是一排长廊,穿过廊下走到正厅,这才显示出大宅的气派来,前院厅厅相连,楼上楼下有二十来个房间,最奇妙的是后院为一座红砖法式西洋楼,请的法国工匠设计,所有材料也来自法兰西。从墙门外面看来,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根本看不见里头暗藏玄机。

姑妈叹道:阿镛啊,你可太会藏拙了,这么大的房子,王府也不过如此吧。

刘镛娘道:阿镛眼光看得远,这房子,可住子子孙孙几代人呢。

刘镛笑道:姆妈,您说喜欢住洋楼,所以儿子就依您的意思建了这洋楼,以后您可坐在这露台上晒太阳乘风凉,洋楼前面的花园还有一个亭子,平时您可以和姑妈她们在里面聊聊天,看看花。

小菊娘羡慕道:阿镛可真孝顺。

刘镛道:姑妈您也就别再回嘉兴了,虽然我阿爹不在了,可我们刘家还是您的娘家,你就踏踏实实陪着我姆妈一起在我们家养老吧。

小菊娘脸上乐开了花,她笑道:多亏你这份孝心,那我也跟着沾点福气。

刘镛娘在宅子里转了一圈,道:房子就是要有人住的,可两个孙子都不回来,冬梅和秋梅马上要出门了,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就我们两个老太婆和你一道住?

刘镛听得出母亲话里有话。见母亲又要催他娶亲了,立马感到头大,他使劲朝着姑妈眨巴眼睛,小菊娘会意,拉着刘镛娘道:嫂子,我们过去看看,那边栽的是什么树?看这品种像是南浔不常见的呢。

刘镛见机赶紧溜开,等刘镛娘回过头来不见了儿子,气道:他姑妈,你看看我这儿子,他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小菊娘劝道:嫂子,您就知足吧。这镇上还有谁比您更有福气的?有些事用不到你来操心,您操心也没有用。

刘镛娘道:一个家没有一个女主妇,再好也不像一个家。

小菊娘道:这倒也是。侄子还年轻,生意场上也忙,家里总得要有人打理。这些媒婆不靠谱,还是我们自己托人留意就是了。

姑嫂俩回家一谋划,决定加紧替刘镛物色媳妇,亲自出马串亲访友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经过姑嫂俩不懈走访,终于物色到两位姑娘,一位是浔东汪举人家的妹子,另一位是在湖州开染坊的潘家小姐。两人都是因战乱耽误了婚事,年纪与小菊相仿,问了八字倒也合适。

这天夜里,刘镛实在被缠磨不过,推说头痛早早上了床,打算第二天一早去上海躲一阵子。

刘镛娘和小菊娘在屋里讨论究竟是汪举人家的妹子合适还是潘家小姐如意,她们各有各的理,争论不休。

突然,屋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刘镛娘让丫鬟红枫出去看看,红枫开了门,只见一队衙役举着火把站了门口。

还不等红枫想问,衙役们就闯进了丝行大门。

衙役头儿站在院里大声问道:刘镛在哪里?快出来!

刘镛娘和小菊娘闻声出来,看到来者不善。刘镛娘大声道:我是朝廷册封的五品诰命,谁敢这么放肆,在我家大呼小叫?

衙役头儿冷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是奉臬台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要犯刘镛。

刘镛娘问道:我儿他刚受朝廷嘉奖,犯何法,犯何罪?哪有不说清楚之理?

衙役头儿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例行公事,捉拿要犯。快让刘镛出来,否则只好搜查,到时罪加一等。

小菊娘见状赶紧往衙役头儿手里塞银子,衙役头看到银子,才缓和了脸色,道:有人向臬台大人告发刘镛昔日私通“长矛”,还给他们运送枪支,这是滔天大罪,你们刘家恐是要遭大罪了。

刘镛娘和小菊娘一听刘镛帮“长矛”运送枪支,如同晴天霹雳,都傻了眼。她们也知道那是何等之罪。

这时,刘镛在屋内听到动静,他赶紧穿戴整齐,向衙役们走去。这一幕在他的脑海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遍,当它真的来临时,倒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

刘镛看到家人们惊慌无助的样子,心中泛起疼痛,他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头,勉强笑道:姆妈,冬梅和秋梅的婚事就依仗您了,您尽快让她们嫁了。千万别让安澜和安江回国。您老保重身体。

刘镛又恳求小菊娘道:姑妈,我姆妈就拜托您照顾了。

刘镛嘱咐完家人,便对衙役头儿说道:差爷,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