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由得寻声望去,却见梁延远远的在前招着手,似偶遇。
苏同心有些措手不及的说道:“嗯——哦,子窈今天……她今天身子不大舒服,正急着歇下呢。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原是如此。她病得时机倒巧!”
梁延睇眼笑道,“正好沈要刚从外面回来,你且等一等,我这就让他送你回去。”
话毕,便不由分说的遣了人去,只将沈要唤了过来。
一见沈要,苏同心更埋首。
好像晚风割着脸面,眉间心上滚烫,不敌所以投降。
沈要木无表情道:“苏小姐。”
苏同心嚼着嘴唇,羞怯之意渐冉:“沈军长忙碌了一整天,想必一定很是辛苦……这会儿日头还亮,我一个人也能回去的!”
沈要于是睨一眼梁延,又弓眉一下。
“那我不送了。她说自己能回去。”
梁延一下子哑住了,面目也沉下来。
却是苏同心忙不迭的在旁开解道:“不妨事、不妨事!今天天气也正好,坐黄包车还能吹暖风……更何况,沈军长看上去也累了……”
“他不累!”
只一瞬,梁延便恶狠狠的打断了她,又冷笑道,“沈要,你最好去送一送同心。萧子窈今天不舒服,她没能亲自送客本就很遗憾了,你若再不送客便是失了礼数。”
此话毕,沈要果然凝眉。
“她当真不舒服?”
梁延于是轻忽的反口,似讥讽更似威胁:“呵,谁知道呢。”
如此,沈要便默了默,终于应道:“苏小姐,请随我来。”
沈要照旧请她落在后座,分寸不让的。
苏同心很是拘谨,便捡了些细故闲聊起来。
“沈军长今日在外都忙了些什么?”
说罢,又直觉有些冒犯,于是慌张的改口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探听您的**,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您若是不想回答……也不必非要理睬我。”
苏同心语无伦次,愈说愈难堪。
谁知,倏尔之间,却听得沈要静静的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去置办宅子了。”
“……咦?”
苏同心恍恍然的怔住了,“置、置办……宅子?沈军长这是打算从帅府搬出去成家了?”
“嗯。”
沈要目色茫茫的望定一路人车往往,沉沉的黑瞳也一望无际,叹息更像自言自语。
“我听说,两个人要是想一辈子都在一起,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家。”
苏同心心下微颤。
然,她只知春心萌动,却不知春风不相识。
于是壮起胆子忽道:“沈军长!您应当已经收到舞会的邀请函了,请问——啊呀!”
沈要猛的刹住了脚。
只一瞬,车子便如反弓陡冲,苏同心毫不设防,自然险险的扑歪了身子。
谁知,她竟不惧,只一拂乱发,便又追问道:“请问,您会来做我的男伴否!”
苏同心目色焦灼。
沈要不自觉的窒了起来。
恍惚之间,他便抬眉四顾,却见那逼仄狭窄的后视镜里,仿佛可以窥见萧子窈的眼睛。
——阴森森的桃花潭水深千尺,围困他、溺亡他。
“沈要,你必须听我的话、取悦我。不然……”
思及情爱,自然便想到她。
思及生死,竟然还想到她。
他为求生,只好求死。
于是如是道:“……我会的。”
苏同心简直欣喜若狂。
沈要却不言,暮色便四合了。
苏府门檐新洁如洗,得道之处显于高广华盖。
苏父一见沈要便殷勤得过分,更有些谄,偏要留他一叙。
“沈军长日理万机,竟还抽空送小女回家,我若不留你用一顿便饭,回头军营里的人非要议论我不可!”
沈要懒得持腔。
礼教拴不住权柄或恶犬。
一见沈要尽不留情,苏父的唇舌便僵住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此事若是传出去,那我苏家岂不是要被人指摘……”
沈要冷冷的睨他一眼,有些不耐:“这种事谁会传出去?你、还是苏小姐?”
这下子,苏父的脸面也僵住了。
苏同心带默羞惭,父亲的嘴巴实在说薄了她的脸皮。
索性,沈要并不曾看轻她。
“沈军长,父亲他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向您道歉!”
“你没做错什么,也没必要道歉。”
他说得不咸也不淡,便显出一副不远也不近的态度来。
如此,便一刻也不留的离去了。
苏父遭了冷遇,果然哼哼唧唧的骂道:“我早知道他性子孤僻,却想不到他竟然孤僻至此!看来,这军长大人的岳丈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忿忿的扭住苏同心斥责起来。
“你现今还未嫁给他呢,便就赶着伏低敛首了!?”
苏父疾言厉色道,“等过几日办完舞会,你便赶紧去城外的翠云庵里求一张送子符来,最好成亲三两月便怀孕!必要生一个儿子出来,这样才能狠狠的管住他!”
苏同心惴惴的、微微的辩驳着:“父亲,我与沈军长的事还犹未可知……”
“——什么犹未可知!这门亲事可是父亲千方百计替你求来的!如此板上钉钉的事情,你难道还不知道争气!?你现在可是千金大小姐,总要学着拿捏拿捏男人!”
苏同心于是恹恹的熄下去了。
既然心有郁结,她便失了胃口,只好静悄悄的躲进了闺中。
南窗北牖软烟罗,然,只此香闺,却远远不及小白楼来得秀丽脱俗。
苏同心怔怔的望着那如云的红裙,心有遐思,欲语还休。
——是不是穿上她的裙子,就可以换得她的皮相?
——是不是涂上她的蔻丹,就可以习得她的手段?
于是更衣,于是点绛。
于是那镜中之人果然美艳异常。
“子窈,对不起。”
苏同心小心翼翼的许愿道,“我也想光明正大的美丽一回,我也想让沈要多留心看我一眼……”
她自顾自的笑得有些生分。
“——所以,这条裙子,我恐怕是不能帮你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