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从事盐业的商人很多,制盐、运输、贩卖,每个环节都养活了无数商人。
其中经营规模最大的,是马、王、萧、汪、周、罗这六大盐商,他们这六家的规模,至少占据淮盐七成以上的市场份额,其他商人则瓜分剩下的汤汤水水,且大多依附于这六家盐商而生存。
但今天!
会馆二楼议事厅内,六大盐商竟全部到场,坐在上首最中间的六个位置,每人脸上都无比凝重。
“许家庄这是想干什么?突然跑到海边筑城,突然大批招工,把我们的灶户全部拐走,各个盐村的海盐产量,少的暴跌五成,多的暴跌九成,连距海港城百里之远的盐村,都有三成灶户逃亡,照此下去,我们将无盐可售,不日便尽数破产败落矣!”
坐最上首的第一盐商马吉良,脸色铁青的拍打官帽椅把,恼怒的道“许家庄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在刨我们的根啊,不仅要刨掉我等的根,我派到海港城内的巡盐兵士,发现许家庄正在海港城内,建了个上万亩的晒盐场,进展惊人,不日便可启用,许家庄,打算插手我等盐商的生意了!”
王家家主王胜也爆出一个惊人消息,引得在场盐商无不脸色大变,一片哗然,全都坐立不住了。
许家庄要建晒盐场?
占地万亩之大。
这岂不是想要他们的命么?
实际上,晒盐之法并不是什么全新技术,而是古已有之,在宋代就出现了非常多的晒盐场,产量、效率明显超过落后的煮盐法,但这么先进的技术,并没有占据主流,而是被灶户煮盐给淘汰了。
主要原因,是晒盐场的建设成本比较高,要修筑拦海堤坝,要长期招募大批人手,经常面临海寇、倭寇之流上岸袭扰,盐商又不可能投入巨资加强安保,加之台风、海浪的破坏作用,没几个晒盐场能长期经营下去,各种风险很高。
不如让灶户给他们煮盐,投资成本几乎为零不说,风险全部让灶户盐户承担,收购时则不断压低价格,疯狂剥削压榨,久而久之,收盐成本估计比晒盐法还低了,更没有必要建什么晒盐场了。
毕竟躺着赚钱不是更香么,何必费心费力?
只是没想到富可敌国的许家庄杀进来了,一出手就是万亩的晒盐场,以这种晒盐场的规模和效率,一天能产出多少的盐?
他们控制的灶户盐户,也跑了无数去海港城,导致海盐产量断崖式下跌。
若继续这么坐视下去……
砰!
萧家家主萧长万,一拍桌子道“大明海禁乃是国策,许家庄擅自筑城,触犯国法,简直大逆不道!此事我们要禀明朝廷,立刻除此大逆!不过,如果许家庄愿意听从我们的告诫,取消海港城的建设,遣返所有灶户,再赔我们几百万两的损失,此事就此作罢,如果不听劝告,执意我行我素,朝廷天兵一到,只能是化为齑粉!”
“不错,许家庄擅自筑城,等同公然谋反,朝廷定然不容,覆灭就在眼前。”马上有商人附和。
“可是朝廷没钱,许家庄也没有公然造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廷很可能息事宁人,选择无视,除非有人愿意出钱,才会出动大军。”
“出钱就出钱!我们每家出银十万两,便是十个许家庄也能灭之!”某个盐商叫嚣道。
“我们跟许家庄也有诸多生意往来,灭了许家庄,断了海外奇货供应,我们损失不一定比卖盐少啊。”
听到这些偏激强硬的声音,罗家代表罗厚平坐不住了,不得不站起来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岂可妄言刀兵?况且我等扬州盐商联合起来,岂会惧怕许家庄的小小动作,这样,先礼后兵,我们派几个代表去许家庄,跟他们谈判一二,若是不行,再用强硬之手段,一开始便打打杀杀乃下下之策。”
罗厚平这番话一出。
立时引来无数嘲讽,骂他“是不是怂了”、“骨头软了,害怕了”、“盐商之耻,羞与之为伍”之类的,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也有几位重量级盐商站台他的观点,也认为先找许家庄谈谈比较好。
因为扬州城内,跟许家庄有合作关系的商人太多了。
许家庄特产——海外奇货的经销代理商,就以扬州商人最多,至少占了三成以上,都通过销售许家庄的‘海外奇货’,赚了无数的银子,甚至不比经营食盐赚的少。
故而他们的立场都比较温和,主张谈判,不太愿意打打杀杀。
罗厚平其实不是许家庄的代理商,只是一直渴望获得代理的资格,此前几次运气不好,遭到了钱仁益的阻击,如果这次能趁机跟许家庄搞好关系,海外奇货的代理资格,说不定就能拿到了。
于是又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对许家庄强硬之声,始终占据上风,不过在采取强硬手段前,他们也同意派出一个盐商代表团,去许家庄一趟,交涉一番,试试看用谈判是否能解决问题。
罗厚平全力争取,拿到了一个谈判代表的资格,不日就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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