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外,一家大通铺式的廉价旅馆内。
卢象升提出明天一早,所有人带着少部分年货,返回大名府的时候。
沉默。
天雄军众人都是沉默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人点头,反而不少人的目光,都放在卢象升身旁的卢象观身上,不断的眼神示意。
“大哥,回大名府不急,现下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催促,卢象观不得不开口在卢象升耳边说道,同时招了招手,一名天雄军战士,马上把两个大白碗递到卢象观的手中。
“有何事要处理?”卢象升皱着眉,瞪着这个弟弟道。
“那就是天雄军,申请成为许家庄战略合作伙伴之事,我们应该再商议商议……”
“有什么好商议的?”
卢象升马上粗暴的打断他,摆摆手道:“此事我已经拒绝了,我卢建斗跟天雄军,绝无可能背叛朝廷,当一商人势力之忠犬,此事不必再提!”
“大哥,这是你的意思,不代表我们大家的意思,天雄军更不是大哥你一个人的,如此重大之事宜,大哥你一人说了不算,要大家一起投票来决定。”
卢象观举起手中的两个大白碗,让人拿来一小袋喂马用的黄豆,大声道:“接下来我要搞一场投票,凡是同意成为许家庄战略合作伙伴的,请把黄豆放入左边的白碗中,不同意反对的,请把黄豆放入右手边的白碗中。”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卢象升脸黑如炭,开始隐约意识到这些人想干什么了,他神色严厉的对这些人道:“快把碗收回去!天雄军是我卢象升一手打造的,不管大事小事都由我说了算,你们搞这些没有用!”
但不管用。
往日他板着一张严肃脸,就能让人下跪认错的威严,变成了此刻再怎么声色俱厉,也无人害怕和理会。
黄豆投票,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强行进行了下去。
结果也很快出来。
卢象观左手边的白碗内,放入了499枚的黄豆,堆出一个小山。
右手边的白碗内,则只有孤零零的1枚黄豆,代表的是卢象升这一票。
“大哥你看到了吧,民意,这就是民意,这个投票就是天雄军所有人一起投,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天雄军将申请成为许家庄的战略合作伙伴,希望大哥顺从民意,明天主动找许家庄洽谈加入事宜。”
卢象观端着手里的这碗黄豆道。
“如果我不去呢?”
卢象升黑着脸,沉声说道,眼角肌肉抽搐。
“那么我将作为天雄军的权代表,跟许家庄商谈此事,大哥你在此等好消息传来就行。”卢象观澹澹的道,面对卢象升凌厉的目光,不闪不躲,反而图穷匕见。
“哈哈哈哈!”
卢象升仰头笑了起来,怒极而笑!咬牙切齿道:“逼宫,这就是你们对我卢建斗的逼宫么?还有你卢象观,也敢忤逆造反,竟敢做出噬兄之事,我现在就斩了你这混账!”
他拔出腰间佩剑,就要朝卢象观身上刺去。
但马上遭到身旁众人的制止,佩剑也被打落在地,卢象观则跑出了一段距离。
然而暴怒状态中的卢象升,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制止,哪怕没有佩剑,凭借那条麒麟臂,也很快打翻了数十人,追赶上了卢象观,伸出右手一勾,顿时锁住了卢象观的脖子,用力勒的他翻白眼。
嘴里还不停的叫骂:“反了反了,你这混账也敢噬兄?我今日弄死你以正家规算了!”
“大人不可!”
“放了二将军。”
“不必留手,力救出二将军!”
众人不得不使出力,十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先救出了被锁脖的卢象观,然后制服了卢象升,并找来一根粗麻绳,将卢象升牢牢绑在了柱子上。
等骂骂咧咧的卢象升骂累了,终于不怎么说话之后,众人才开始在他面前诉苦:
“大人,我们这么做都是没有办法啊!”
“大人,天雄军再让你这么瞎折腾下去,军心马上就要散了,天雄军将不复存在。”
“大人,您的所作所为,我们是一忍再忍,今天断不可能再容忍下去了!”
“没错!弟兄们的心早就寒了,如果大人再不悔悟改变,我们只能推举二将军为首,以后听二将军的号令,让二将军带着天雄军前进,大人您还是入朝当您的文官吧。”
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众人纷纷数落着卢象升的种种不是。
“攻破居庸关后,为了追上后金撤退大军,我们急行军三个日夜,中间只合眼了数个时辰,这才连续取得多场大捷,缴获无数物资,价值至少百万银元。”
“青壮百姓部释放没有问题,给他们每人百斤粮食也没问题,可大人放不下这些百姓,要帮人帮到底,要给他们建房屋建安置点,收拢从各处而来的难民流民,把二十多万石的粮食部耗尽,上万头牲畜也都发给百姓,最后救了二十多万的百姓,因钱粮不够,还垫了五十多万两的银子。”
“本来属于朝廷的赈济工作,我们天雄军部干了!”
“倘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为了救活这些百姓,捞一个活菩萨名声,我们错过了去山西抄灭八大晋商的机会,把缴获的百万钱粮,几乎用到了难民身上,可为了救出这些难民,为了击败后金军,我们长途奔袭千里,自行车损坏一千多辆,战死两千多弟兄,天雄军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什么都没有换来。”
“朝廷理应给我们的人头赏抚恤银,一分都没见到,被文官们漂没,为了不得罪文官,大人选择忍气吞声。”
“为了聊表忠心,大人还上供十万两到皇帝内帑,但只是晋了爵没有加官,猜忌依旧。”
“忙完一切之后,我们救助的二十多万百姓,他们更多的是在感谢朝廷和陛下,而不是感谢我们天雄军。”
“带着阵亡两千多弟兄的骨灰回了大名府,除了家家户户的哭声,每位死去弟兄的家人,只拿到30银元的抚恤。”
“现在来到海港城,才发现能花在我们自己身上的,只有区区15万银元。”
“大人,您做了如此多的傻事、蠢事、无意义之事,除了15万银元的年货,什么都没得到,你觉得这值得么?划算么?公平么?弟兄们应该愤怒和生气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受够了,大人,你以后要么顺从我们的民意行事,要么离开天雄军,去当你的文官,反正别再折腾我们了,我们累了、厌了、不想再为国为民了,我们现在只想为自己而活!”
天雄军的这位中层军官,发泄一般的,把肚里的苦水倒了出来,提出不少的灵魂质问,并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而看到这一张张愤怒失望的面孔。
看到他们忍无可忍,要求必须改变的决心。
就连亲弟弟都背叛自己,妄想夺了自己的权柄。
这种众叛亲离的场面,让卢象升不得不沉默片刻,陷入到反思的状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