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如此喧哗?
苏凌不太明白,军营的方向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艰难地踱步到灶房的窗沿之下,但并未进入,停身在那里,侧耳倾听。
“唉,公子身受重伤,我心绪烦乱,也不知公子何时才能醒来”
这是林不浪的声音。
接着是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林小子,公子万一醒不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话到最后,已然有些哭腔。
苏凌心中倒有几分欣慰。
这大老吴平素看起来颇有些粗犷,倒也是心思细腻的人啊。
林不浪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吴率教,你瞎说什么,这样咒公子,安得什么心!公子内息深厚,吉人天相,定然无事!”
“对对对,俺这破嘴,该打!该打!”
接着啪啪两声传出。那吴率教的声音又传出,这次却带了几分愤怒道:“都怪那秦羽,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心疯了一般,若不是他,周家两位兄弟如何能公子也不会如此!都是他害的!”
林不浪唉声传来道:“秦羽已然追悔莫及了,自从回来旧漳,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自下午到如今深夜时分,未踏出一步大老吴啊,你就少说几句吧”
“唉”
两人皆是一阵叹息。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从下午一直昏迷到了深夜,想来已然有五六个时辰了。
“不浪大老吴”苏凌站在窗沿下,低低地唤道。
灶房内的两个人顿时一激灵,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疾疾地从灶房中冲了出来,一眼看到苏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皆是眼前一亮,心中狂喜。
“哈哈!俺就说公子无事吧!看看这不醒了嘛,还能走动了!”吴率教乐得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林不浪却几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苏凌扶住,关切问道:“公子何时醒来的,为何不躺着丁医官说了,公子要多多休息才是,不能轻动!”
苏凌摆摆手,淡淡一笑道:“无妨,再躺着人都要废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林不浪这才一拍脑门道:“哎呀,我们在为公子煎药,已然好了!大老吴,快把药端过来,好让公子服下!”
吴率教撒脚如飞,冲进灶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碗药汤。
苏凌原本不想喝的,可是拗不过他俩,只得皱着眉头,将药喝了。
军营方向的喧哗嘈杂声再次传来。
苏凌这才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似乎是军营的方向”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丞相占了沈营之后,留了人马在那里,如今其他各部人马都已返回旧漳城中率,这喧哗嘈杂声,是他们在排摆庆功宴”
“哦是啊,仗打了数月,如今终于胜了,是该庆贺庆贺了”苏凌长叹一声,看不出是喜是忧。
他瞥了一眼林不浪道:“你和大老吴如何不去呢?庆功宴可是珍馐美酒”
“公子重伤未醒周家两位兄弟又我们实在无心再去什么庆功宴了,所以告了假”林不浪神色一暗道。
苏凌闻言,心中也是一阵哀伤,缓缓抬头,再次看向漫天的星斗,蓦然无语。
半晌,苏凌方缓缓道:“周幺呢”
林不浪长叹一声道:“他收了周家老大和老二的尸身,回他老父家中去了,临行前,让我替他向公子告个假,可能要处理完他两位哥哥的事情,才能回来,时辰上会耽搁几日。”
苏凌点点头,沉痛道:“是我对不起他们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参与此事了,若如此,周伯、周仲也不会因此”
“这如何能怪公子呢再说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死人呢”林不浪忙道。
“话虽如此可是周老伯曾将他的三子托付给我,我实有负于他明日随我去祭奠祭奠两位兄弟吧”苏凌叹息道。
“公子伤还未好,不如缓上一缓”
未等林不浪说完,苏凌摆摆手道:“无妨这是我苏凌该做的事情”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沉默片刻,又问道:“秦羽在何处?”
“唉,周家二兄弟因小羽而死,他心中悲痛懊悔,自白日回到住处后,便将自己一人关进房中,任谁敲门也不开,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缓缓道:“不浪你去叫他过来见我我有话对他说”
林不浪心中一颤,忙道:“公子,小羽也是复仇心切公子”
苏凌一摆手道:“你不用多说,我自有分寸,去唤他前来罢!”
林不浪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小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万一他不开门”
“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苏凌要找他说说话”
“好公子稍待!”
廊角飞檐,钩挂一弯新月,星河长明,寂夜凉风。
苏凌俯身立于廊下,抬头默默的望着漫天星月,许久,默默无言。
秦羽跪在廊下,头深深的低着,一动不动,亦是一语不发。
半晌,苏凌幽幽出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母亲弥留之际,我曾问她,母亲若你离去,儿子想您了,该怎么办秦羽啊,你可知她如何答我?”
“小羽不知”秦羽低声回道。
“我母亲说,人死之后,皆成这天上的点点星辰,儿啊,不仅是我,这世间你所有逝去的亲人,都会成为这漫天星河中的一颗星辰
“他们在暗夜中,照亮你回家的路他们在苍穹中注视着你在人间的冷暖”
苏凌缓缓闭上眼睛。
秦羽的头低着,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发觉他的肩膀在不住的颤动。
“漫天星辰,皆为逝者秦羽啊,这天上,当有你的父母,当有七檀和樱娘如今,更有为了救你而死的周伯和周仲啊!”
“公子!”
秦羽低低的呼唤一声,抬起头来,早已泪流满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