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李阐,未曾想到樱娘会至,慌得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直说少主不可漫天纷扬大雪之中,父亲一口吃了一颗元宵,然后翻身上马,三军齐动,如风如骤。”
李七檀苦笑道:“谁能想到,那是我父亲跟我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上元佳节了从此,七檀再不知团圆为何物”
苏凌长叹无语,往事历历在目,前世今生,来到他身边的,又渐渐远去的,每一个在他心中记得的人,如今都在何方呢
世间这离合聚散,恰如这天上之月,阴晴圆缺,从来都无法控制。
李七檀声音凄哀,缓缓道:“我父率大军去后,孤零零的只剩下我和樱娘两个人。是夜,渤海天寒地冻,千家万户在团圆的欢声笑语后,拥被而眠。可是,这大雪夜满城,只有我和樱娘,久久的站在漫天大雪,雪打红灯之下,看着满地军士们的脚印,从我们的身前,缓缓的消失在漫卷风雪的尽头”
“我那时虽小,但也近少年,自然知道父亲此行乃是兵行险着,九死一生。所以一直眉头紧锁,不得开颜。小小的樱娘为了逗我开心,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将那碗元宵递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无暇。她说,七檀哥哥,这元宵是樱娘亲手做得,原想着与李世叔咱们一起吃可是七檀哥哥,你尝一尝好么”
李七檀伸出颤巍巍的手,用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比了一个小小的圆环形状,朝众人眼前扬了扬手,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平和道:“那元宵大概就这么小小的一颗可是吗,那小小的一颗元宵,却是李七檀今生今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自那以后,每到上元佳节,樱娘便会亲自去抟元宵,抟好了下入沸水之中煮好,热气腾腾的一大碗上桌,我和樱娘坐在桌前,那桌上永远都放着一副空碗箸,那是我父亲李阐生前的东西樱娘告诉我这也算咱们一家团圆,也算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了”
清泪无声,李七檀心内最深处的柔软和悲伤齐齐涌出,“下一个上元节或许便只剩樱娘一人,陪着她的,只有两副空碗箸了”
“李七檀,韩樱娘乃是韩甫遗孤,大将军不曾亏待,她却不思悔改,仍妄图作乱,今日你事败,她还有命活么明年的上元节,你和她怕是要在地下过了!到时,李阐那个死鬼,还有韩甫你们还能相见,这也算是团圆哈哈哈!”淳庸猖狂的大笑起来。
李七檀冷哼一声道:“淳庸,故事还未讲完,莫要聒噪苏凌啊,你猜猜看,我父亲到底是如何事败被杀的呢”
苏凌淡淡一笑,满眼洞察的神情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淳庸先是撺掇令尊兵变,再假意好言相骗于他,更在兵变当晚,借统领另外的两个都督兵力,两相夹攻为借口,实则,他并未去统领兵马,襄助你父亲,而是转头向沈济舟告密,沈济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等你父亲带兵前来,好将你父亲擒杀李七檀,我说的对么”
李七檀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缓缓点点头道:“全中苏凌,你猜的不错事情果真就像你说的这样是这淳庸出卖了我父亲,这个与他情同手足的大哥!淳庸,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为了你的前途,卖主求荣的混蛋!”
淳庸闻言,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方强辩道:“李七檀,证据呢!证据呢现在所有人都听着呢,你那时还小,你如何知道这些的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再说,当晚兵变,血染渤海,你又不在当场,你怎么能诬陷我!”
李七檀未等淳庸说完,便又啐了他一口道:“无耻小人!狺狺狂吠!我若没有证据,今日怎敢当着这许多人,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你想要证据,那你听好了!”
“父亲走后,不消半个时辰,渤海城火光通天,喊杀沸沸,我和樱娘都小,战战兢兢的一夜无眠。终于这外面的喊杀声,战鼓声渐渐变小了,我和樱娘才缓缓睡去可是,我们不过刚入睡,便有我李府忠仆秦升慌忙前来,将我叫醒,我问何事,秦升只说,我父事败被杀,如今李府上下已然皆被判死,三十三口都是待宰羔羊,明日天亮便将大祸临头一场兵变,我李家上至我父亲,下至仆人丫鬟,共计三十三口人,果然于第二日被捉拿,投入死牢十日后,渤海城西,我李家三十三口人连同当日与我父亲一起起事的两位都督和他们的亲人,共计二百一十三人,身首异处,皆被斩首于渤海市口,那日,血流如河,二百余颗头颅狰狞恐怖,堆积如山淳庸,他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刽子手!淳庸!那二百一十三人虽死,可是亡魂不灭,你在暗夜茫茫中,真的可以安寝么”李七檀愈见悲愤,声音越说越大,到了最后,已成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