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端公,马脚(1/2)(1 / 2)

依着特定的排布方式,

七根棺材钉被木槌徐徐楔入棺材板内,

整副棺材渐变得严丝合缝。

丧仪上,

‘盖棺碾钉’这个步骤,若死者为女的话,须要其娘家亲侄、兄弟来完成,

当下崔大仁寻来的碾钉者,年纪比崔大仁看起来都稍大一些,确实是其母亲在娘家的亲侄子,

那人头发斑白,一手端正棺材钉,一手挥着木槌,

嘴里尤在不断念叨着:“躲钉也,躲钉也。”

笃笃笃,

木槌落下一次,

棺材钉楔入棺盖一寸。

七根棺材钉,四根直穿过棺材,深入棺帮,乃是‘寿钉’。

另外三根一根在前顶部,称作‘命钉’。

另外两根依着男女不同,或在左侧排布,或在右侧排布。

唢呐声里,

碾钉的人手臂不敢有丝毫发抖,

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碾钉仪式。

崔大仁围着老母亲的棺木转了一圈,又是卖力哭嚎,之后猛地起身,朝着棺材一头撞了过去——他身畔的家丁立刻将他按住,

阻住他要一头碰死在棺材上的动作。

“娘诶,儿恨不能和您一齐走啊——”崔大仁涕泪横流,

作‘以头撞棺’之动作,此亦是丧仪的固定步骤。

旁边的家丁拉着崔大仁,像模像样地苦劝起来,还抹了抹眼角,作出一副被崔大仁这副‘孝心’感动了的样子:“老爷,您走了,您这一大家子人该依靠谁啊?

奶奶还指望您看顾着家,让老崔家愈发人烟鼎盛呢,

纵然您要跟着她走,

她老人家岂能愿意?”

崔大仁捶胸顿足,嚎啕不已。

但总算也未再拿头去撞棺材。

家丁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老爷猛地使力,一向养尊处优的大老爷,那一下使出的劲力,直让他觉得自己在拉拽一头野猪——若不是右边的同伴配合着,

他都不一定能拽住对方!

真叫老爷在棺材前一头碰死,

那就坏事了!

家丁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同伴。

对面家丁亦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神色。

崔大仁被两者架着肩膀,低着头淌眼泪,

遍是鼻涕眼泪的脸上,同样浮现一抹惊悸之色——先前那个瞬间,他觉得好似有人在自己身后猛推了自己一把——甚至连那人贴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崔大仁都有具体的感觉,

那只手,冰极了,骨头很硬,很硌人!

“老爷,节哀啊……

奶奶必定不愿意看您这副样子的,

您要振作啊,

还是熄了随她老人家一起走的想法罢,莫要叫她老人家失望……”右边的家丁见缝插针,也开口劝慰崔大仁,多在大老爷面前挣点表现分。

孰知,

他话音刚落,

耳边充塞的吵杂哀乐声倏忽一寂,

一个冷幽幽的苍老声音就响起了:“我愿意啊,让他跟我走吧……”

那个声音刹那闪过,

顷刻消失无踪!

右边的家丁面色一僵,左右四顾,

根本未看到有人接近自己这畔!

他再抬眼看向面前的朱红棺木,眼底已经聚集起深深的恐惧!

帮着棺木遮挡阳光的黑布四角被用绳子拴在了四根竹竿上,

竹竿立在院中,撑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棺材停在棚内。

崔大仁跪在棺材前嚎啕了一阵,终究是消耗了太多气力,哭声渐渐变小。

那两个白发老者自丧礼开始后,便隐在了人群中。

此时,

二者又走了出来,

凑近崔大仁身畔,一老者道:“大仁,时辰到了,该请端公问阴了。”

“哎,好。”崔大仁擦了擦眼泪,向崔氏耆老点头答应着,挥手招来几个家丁,同他们吩咐道,“哀乐可以停了,

问问后边席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把王端公请过来!”

“是,是。”家丁们点头哈腰一阵,各自散去做事。

院墙边聚集着的乐师们在家丁的吆喝示意中停下了吹奏乐器,各自拿着乐器转向后院。

原本还显得颇为拥挤的院落,

不过须臾时间便腾空了大半。

只剩些许家丁与婢女守在院子角落,

一副朱红棺材停于大院正中的位置。

这畔哀乐声停了不久,

那些乐师转到外面的灵堂里,又都开始奏乐,哀乐声隐隐响起,已无法影响正堂内的尊客们交流。

“要出丧了吗?”

“应该是要出丧了,崔黑猪这是要寻他们本家人抬棺了?”

“出了丧回来便能开席……”

正堂内的尊客们议论纷纷。

这些客人多是当地的士绅土豪,崔大善人只是一个刚刚步入他们这个阶级的小地主而已,

是以,众人提及崔大仁时,言辞不甚尊重,

直呼其从前贱名者颇多。

灶班子一行人坐在靠门的位置,

听着周围的交谈声,李岳山抬眼看了看守在正堂里的几个婢女,未见她们端来碗筷等物,顿时撇了撇嘴:“若是要出丧了,此时该发碗筷了,

可惜她们当下没什么动静。

开席还早着呢。”

“是极,是极。”老道连连点头,看着门外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穿得花布衣裳,涂脂抹粉,戴着怪异头冠的老者沿正大门走近了院中。

在几个家丁之后,

另有人搬着一口口堆满木炭的铁锅步入院中。

那些人将铁锅在棺材前接连成一线,一直接续到外面的灵堂前。

随后,

将一口口铁锅中的木炭依次点燃,

铁锅连成的一道线路,不消多时,就变成了一道火焰相连的‘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