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遇见安德烈先生,路鸣总是感觉有些滑稽,因为公寓大楼里住着不少逃亡来的白俄,他们跟安德烈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因为苏联十月革命之后屠杀了沙皇全家,连带嫡系旁系亲属都没放过,可谓斩草除根,为的就是彻底毁灭罗曼诺夫王朝的血统,防止他们卷土重来。
而在中国他们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没有什么来往,倒也相安无事。
安德烈的工作并不在上海,而在南京,不过他喜欢上海,由于工作量不大,所以经常能在万国公寓见到他。
“安德烈先生,你们俄国人不是最喜欢红肠吗?法式面包也不比黑面包差啊。”燕小徽过来笑道。
“不是,你们不懂,燕女士,我不是俄国人,而是苏联人。”安德烈纠正道。
“苏联不就是俄国吗?有什么区别。”燕小徽愣怔道。
“是也不是,俄国代表的是陈腐落后的封建帝王制度,我们苏联政府是新生的蒸蒸日上的,苏联人民是浴血重生的新的人民,新的国家。”安德烈非常认真地解释道。
“可是酸黄瓜和黑面包不是更古老、更陈腐吗?”燕小徽逗弄他到。
“哦,那是两回事,食品永远是新鲜的,这样说吧,黑面包和酸黄瓜就像你们中国人吃的馒头和咸菜,不管走多远吃多好,哪怕天天山珍海味,你还是忘不了馒头和咸菜。”安德烈认真地道。
路鸣和燕小徽点点头,安德烈的比喻比较形象,他们能理解。
法式面包虽然味道香浓,却代替不了黑面包,同样鱼翅燕窝再好,也代替不了咸菜的味道,那是乡愁,是家的味道,看来安德烈先生是想家了。
好在这里还预备了上好的伏特加,可以略微疏解一下他的乡愁,不过很可能正是伏特加勾起了他的乡愁。
此时,恰好一支舞曲奏罢,跳舞的人都退出来休息,袁明珠和宁馨儿也都过来,好奇看着路鸣和燕小徽跟一个长相怪异的外国人说话。
“安德烈先生,您在我们民国政府都做些什么事情?”路鸣好奇地问道。
“帮助你们训练军队,主要是帮你们的军人熟悉我们援助的各种武器。”安德烈爽快回答道。
这些不是秘密,只不过路鸣向来不关心民国政府的事,才一无所知。
当时帮助民国政府训练军队的人是德**事顾问,在陆军建设中,民国政府和日本军部都选择了向德军看齐,虽然德军是一战的失败者,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荣誉。
苏联政府也向民国政府派出了军事顾问团,帮助他们熟练掌握苏联政府援助或者以贷款方式购买的各式武器,安德烈就是军事顾问团的一员。
路鸣和安德烈交谈着,他们对这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度充满了好奇,更对布尔什维克这个新生政权饶有兴趣。
当然他们更为熟知的是俄国文坛的三驾马车:托尔斯泰、妥斯陀耶夫斯基和屠格涅夫,这三位文学巨匠在欧美同样有着广泛的影响。
危机尚未解除,舞厅里的欢乐还在继续,琴声如诉。路鸣和小泽的较量,像一根被黑夜拉得长长的弦,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出断裂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