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四十章·“糖(2)”(1 / 2)

天世代38年。</p>

屋檐上,苏凛望着远方升起的飞艇。</p>

彩布挂满大街小巷,如同飘动的旗帜,女王站在城里的高台上,捧着教会的颂词。</p>

“在光明与爱的恩典下——祈愿苍穹之上的神明,赐予我等春雨、鱼获与平静之风。”女王高唱颂词:“神明啊,我们向您高飞而去,祈求您的垂怜!”</p>

历时八年,这艘集王国智慧与希望的飞艇,终于建造完毕。</p>

飞艇上的船员们,穿着隆重的装束,兴奋地朝着地面上的人们挥手。天空破开一缕晨曦般的光辉,仿佛天国之光正要抵达。</p>

苏凛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似曾相识、又全然不同之事。</p>

“小凛,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姜音捧着一杯忒尼茶坐了过来:“你看……那艘船越升越高,离那座天上城很近了。这八年来,我们可是亲眼见它一点点建起来的。每一块木板,每一颗铆钉……离不开我们的贡献,是整个王国的希望。”</p>

苏凛没有去看,他不想看结果注定之事。</p>

人们的祈祷声和吟咏声彻夜流淌,渔夫放下了手中的网,裁缝停下了针线,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p>

“……说起来。”姜音低了低头,脑后的发髻晃了晃:“你已经在我家住了八年了。”</p>

他可真是个怪人。</p>

这八年来,他要么当街溜子,要么坐在屋檐上听茶馆说书。</p>

他们坐着的位置,早已从三层楼换成了五层楼。布店不断扩张,就连姜音都长到了三十多岁,脸上出现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是他……</p>

一直没变过。</p>

姜音注视着他。他的容颜没有一丝变化,依然保留着八年前初见的惊艳。</p>

可她却在无法避免地坠向岁月。</p>

昨夜,姜音第四十八次想和他表白,她独自站在房间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姜音,你可以的……八年了,每一次都说不出口。这一次……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不能再犹豫下去了……”</p>

但在她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忽然抬头,看了眼镜子。</p>

她想起了街坊邻居说的闲话。</p>

【都三十了,还不嫁人,估计以后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了。】</p>

【趁年轻不挑人,老了就是被人挑。】</p>

【姜老板怎么还不结婚?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结婚,人生肯定不幸福。】</p>

【已经不是小姑娘……根本没人喜欢了。】</p>

……</p>

这些闲话让她恼怒。人生又不一定要爱情才能圆满,婚姻更不是人的终极目标,凭什么只用这个标准来评判她的幸福?</p>

这只是她自己的心愿……她喜欢那个人,从见面开始,从说第一句话开始,从对上第一道眼神开始……就喜欢他。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她只是想大胆说出自己的心意。</p>

……没错,去说吧。</p>

去说吧,姜音。</p>

“……你在看什么?”….</p>

姜音回过神来,发现苏凛已经睁开了眼,那双鎏金般的眼眸如同一汪碎光。</p>

她的嘴唇微动了一下,望着这对眼眸,她有一瞬间感到恍惚,好像看到了教堂里伫立的神像,亦或是彩窗下飘动的烛火……那是一种充斥神性的淡漠。</p>

远方,飞艇已然升至云层深处。人们的颂歌流淌成了一条河。月光从他们的肩头流过,从她微颤的嘴唇流过,从她狂跳的心脏流过,流入他金色的眼眸。</p>

而他淡淡地回望她,好像随时可能抽离这种无声的注视。</p>

……姜音,姜音啊。</p>

她将右手抚至心口,感受到了那股持续八年的悸动。</p>

……你不能再逃了。再逃下去……就真的是一辈子了。</p>

她多少能猜到一点,他为何容颜不变。也许,他是传说中的海妖。也许……他就是天上的神明大人。相比而言,她的寿命只是沧海一粟。如果,再不开口的话……</p>

这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终于做出了一生中最勇敢的事。</p>

背弃心中的教典,冒着渎神的想法,开口——</p>

“苏凛。”她的声音极颤极抖:“我喜——”</p>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谁……怎样都好,这是我此刻最深的想法,我想说出来。</p>

苏凛眼神微动。</p>

“啪!”</p>

倏然,天空绽开一朵烟花。</p>

“啪啪——!!!”</p>

紧接着,是“噼噼啪啪”上百朵烟花炸开的声音。天空之上鲜艳明丽的色彩挤成一团,爆竹的鸣响瞬间压过了姜音的声音,只能望见她微动的嘴唇,什么也听不见。</p>

灿烂的光辉下,她背着光,脸部隐没在阴影中,唯有发丝飘着几缕光辉。</p>

——是飞艇返航了。</p>

船员们发现,那座天上城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只能返航。过零点的那一刻,光明礼到来,满城烟花大放。</p>

直到烟花黯淡,苏凛才开口,迟疑道:“你刚刚说了什么?”</p>

姜音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她的视线滑到地上,颤抖着。</p>

很快,她抬起头,摸了摸眼角的皱纹,对他笑了,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没,没说什么,哈哈……我什么都没说……”</p>

“那个……以后,还请你继续住在这里吧。我很喜欢你……”</p>

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想就此止声,但舌头牵连着声音,继续状若无事地说了下去:</p>

“……的茶。”</p>

大颗泪水忽然顺着她的脸颊流下。</p>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p>

但她望着他终年不改的容颜,忽然明白了,也许,这个请求永远不可能有答案。</p>

她今年三十了。</p>

而他仍是二十的模样。 想必等她四十了,五十了,六十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步履蹒跚,老得浑身是病了……他也还是二十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