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五章·“遇见你真是太好了。”(2 / 2)

他踏过被钢筋水泥包围的末世,走过了染血的黑白棋盘,白大褂少女向他递来糖果,她的身后是蓝天与白云。</p>

他走过冰冷的白色城市,金发碧眸的女孩拽着他的衣袖,为他哼唱国王与女巫的童话歌曲,忽然间,她于琴声中消失,仿佛散落的死火。</p>

他走过色调灰暗的教学楼,一位少年抱着金色奖杯对他挥手,身形渐渐消散在聚光灯之间。</p>

他走过昏暗的村落,染血的十字架高高挂起,幽魂在棺木下叹息。</p>

他沐浴着蓝紫色的天空,上百只白鸽环绕高塔,洁白的身影静立远方,万千魂灵以其为歌。</p>

他望见了在火焰中倾颓的木楼,黑发少女与她的爱人在火光中拥吻。</p>

他吹过咸湿的海风,金甲骑士守卫城墙而立,红发的少女朝他回眸。红玫瑰刺穿魔王的心口,那一座光辉耀眼的云上城在海浪中崩塌。</p>

他走过黑雾,红袍的少女落下眼泪,以自身为火,燃尽世间肮脏万物与愚昧信仰,以一己之力扛起整片昏黑的天幕。</p>

随后,他走进了光明之中。</p>

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下,洒在他的身上,像一缕一缕镂空的金光。飞舞的的万千银杏树叶从他身周缓缓而过。</p>

无数叶子由于光线变化而由金转白,万千飞舞的金色“蝴蝶”布满这条小道,与他的脚步同行。</p>

“路维斯,和我去散步吗?”</p>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于是他回头。</p>

空无一物。</p>

飞舞的银杏叶之间,没有人站在那里。</p>

他只能继续向前走,走过了这条银杏小道。</p>

忽然,他望见一名白发青年走在钢铁所铸的机械中间,明明是血肉之躯,却仿佛融入了机械军中。</p>

那眼神像是受伤的凶兽,像是沉默的墓碑,像是下雨天地里潮湿腐烂的沼泽。但灵魂却是纯白色的。</p>

“路维斯。”白发青年在看到他时,迎上来:“和我去散步吧。”</p>

苏明安的喉咙滞涩了一下,他想回答“好”,但下一刻,白发青年在他眼前破碎、消散,像是一只只斑斓的白色蝴蝶。</p>

唯有笛声幽幽作响,竹笛滚落他的脚边。</p>

……</p>

苏明安猛然惊醒。</p>

他睁开眼睛,背后一片寒湿。</p>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快。他将手按在胸口,能清晰地感触到胸腔里急速的震动。</p>

【路维斯,和我去散步吧。】</p>

【路维斯,遇见你真是太好了。】</p>

【路维斯……】</p>

耳边只剩下缭绕不息的回音。他突然感到异常的苦痛,就像在梦里哭过一场,哪怕醒来也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全身上下像是撕裂一般疼。</p>

“冷静……深呼吸……”</p>

贴在耳边的絮语,似乎在让他放松。</p>

苏明安调整着状态,放缓呼吸,放慢心跳……他的视野逐渐清晰,他望见了坐在自己床前的人。</p>

苏凛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手里搭着一本厚皮书。他的眼神冷静,肩膀微微向前垮塌,这个动作,就像在提供可倚靠的对象。</p>

“你受到的情感共鸣后遗症太重了,很可能一睡不醒。所以我给你织了一场梦,让你想起自己是谁。”苏凛看着他:“深呼吸,放轻松,声音别太大,否则门外那一群人发现你醒了,会全部激动地冲进来。”</p>

“二维世界的战争结束了吗?”苏明安顾不上自己,立刻问。</p>

苏凛微微低头,好像也在为废墟世界这两千三百次的模拟而触动。片刻后,他低声说:</p>

“结束了。”</p>

“今晚,凯乌斯塔的模拟就会完全结束。”</p>

“你放心,到现在还没有人完美通关,作为战争的最高引领者,你会是第一位完美通关者。”</p>

一瞬间,苏明安终于放松了下来。</p>

他望向病房的窗户之外,城邦的每一栋建筑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人们行走在光辉之中,全身都流转着金子般的光辉。</p>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p>

太好了。</p>

“苏凛,谢谢你。”苏明安看着窗外。</p>

苏凛凝视着他,看了几秒。二人好像突然处在了静默不语的安宁中,苏凛好像在犹豫什么。</p>

当苏明安的视线与他对上时,苏凛才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明安。</p>

苏明安似有所感,视线颤抖了一下。</p>

这是一柄染血的竹笛。</p>

它静静躺在苏凛的双手掌心之间,笛身的血迹没有拭去。</p>

“之前他准备送给你的笛子被雇佣兵抄家给你了,但他不知道,这是他补给你的礼物。”苏凛说:“它掉在了大厦废墟上,给你。”</p>

尽管苏凛没有说“他”是谁,二人也知晓。</p>

苏明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p>

五秒后,他才伸手接过这柄竹笛,竹笛尾端悬挂着一个白色的络子,手艺看起来就很拙劣,霖光总是学不会这些。</p>

但即使学不会,霖光总是竭尽全力把美好都捧给他。茶泡的再难喝也会给他,络子编得再难看也会送他。</p>

竹笛上歪歪扭扭的龙国字依然难看,真不知道霖光怎么好意思说已经学得很好。</p>

他下意识笑了下,又很快收回,手指在笛子上摩挲着,嘴里只剩下苦涩。</p>

“不必太难过,忠于自己的感受就好。”苏凛说:“你总是一个人沉默地去做很多事,像我年轻时一样。失去是常态,竭力挽留之后,接受就好。”</p>

“……”苏明安低着头。</p>

片刻后,他将这柄竹笛别在了左侧腰,与右侧的竹笛相对应。</p>

“我不难过。”</p>

苏明安抬头,朝苏凛露出了个难看的笑。</p>

“这样……我就拥有两只竹笛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