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入水,分量极重。
水花在眼前弹跳四散。
林品取出再次掷入水中,反复三次后,将原石托起。
细密的水珠沿着原石缓缓流下,有些更是微不可见地透进石皮。
林品的手指沿着石皮慢慢地抚摸,手指与石皮之间隔着滑腻的水渍,好像摸的并不是一块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而是情人有温度的脸庞。
良久之后,林品抬眸。
“林小姐?”青川慕子扬眉。
林品淡淡开口:“原石一道,首看皮料;水沁入浅沟,蛟龙腾翠海;光熠厚重开万里,普暗薄轻闭园径;纵观浑圆八千转;横查翻转十万回;真玉有灵翠色无价,粗石阴亮砂砾正偏……”
沈一听的云里雾里,直抓瞎,戳了戳薛冰,“二水,林三口念念叨叨的那是什么?”
薛冰怔愣的喃喃道:“……家训……”
“啥?啥训?”沈一满眼疑惑。
“林家的家训,”顾采薇说:“当年明玉楼还在秦淮河畔,这段家训刻在一整块玉石上,立在明玉楼大堂正中,据说林家鉴定玉石的窍门秘诀就在这段家训中。”
“那……”沈一还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顾采薇笑的温,“三口曾经在顾家住过,她的房间里摆了一尊山子,是早年我收来的,但凡住过那间客房的人,都认为它是明晚期或者清早期所雕,这些年来,只有一个人看出了它真正的雕工时期。”
“这个人是……林三口?”沈一猜测。
顾采薇含笑点头。
那时她就知道,林品得到了林家鉴定玉石的真传。
“……一刀穷,一刀富,险中求胜,非君子所为,”林品看向青川慕子,唇角勾着一抹极冷的笑:“林家人终生不得赌石,这是家训,不过今天我是为赢而赌,这块原石出自云川谭沟,皮料黝黑,水沁极浅,沟壑分明,密质坚硬,这是最顶级紫罗兰翡翠,不见冰裂,没有瑕疵,通体水润,毫无杂色。”
青川慕子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确定?”
“没什么确定不确定,赌石,原本就是赌,神仙难断寸玉,我比不得神仙,这块原石本来就是我家老爷子给我的考验,早不应,晚不应,偏偏就应在了今天……”林品似乎在笑,又似乎是嘲弄,抬头看向青川慕子,干脆道:“切吧。”
是青川慕子出了题,也青川慕子押了宝,还是青川慕子把林品推向了不能退步的悬崖边缘,但此时此刻,青川慕子却觉得心底空荡荡的。
赌桌上,筛盅还没有打开,她便已经知道要输了。
林品见她不动,嗤笑道:“你不是很急着赢吗?”
青川慕子沉着脸色,转头去看顾西棠。
顾西棠一如既往,尔雅浅笑,“青川小姐,可以切了吗?”
“……”青川慕子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问问顾西棠,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林品,明明赌局还没有结束。
在这种场合下,青川慕子问不出任何问题,也不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原石被捧了下去,原石又被捧了上来。
“紫翠!”耿苜第一个站起身,几步走到切开的石头前,满目惊喜。
粗糙的原石中包裹着一方莹紫翠色。
耿苜眼中满是喜悦地看向林品,又立刻拿出透光电筒,仔仔细细鉴别一番。
其实已经不用耿苜鉴定了,在场都是有眼光的人。
一见紫,必出翠。
果不其然,耿苜直起身,眉眼处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朗声道:“紫罗兰翡翠,皇家紫级别!”
皇家紫三个字一出,便是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
沈一照例打算去戳薛冰,“皇家……”
薛冰躲开,看都不看他,淡淡的说:“皇家紫是紫翡翠里最高级别,翡翠多杂色,尤其是紫翡翠,理论上,皇家紫是不存在的,不过……既然是耿教授认定,那就应该是能代表紫翡翠最高级别的原石了。”
“牛逼啊,”沈一啧啧,“林三口这嘴跟开了光似得,有这眼光,上缅甸玩玩,一年致富,两年起家,三年奔小康不成问题。”
薛冰道:“林家鉴定玉石是家传,你没听三口说吗,赌石不被允许。”
沈一深表遗憾。
紫翡翠一开,这一局没有悬念了。
还有林品手中的最后一件古董,但无论如何,林品都不输。
青川慕子的脸色勉强能维持一个正常的样子,她走到林品的桌案前,掀开了最后一张白布。
一只白中透青的刻花碗出现在了眼前。
瓷器一出,顾怀准站起身来下场。
将瓷碗仔细看了半晌,又和身边的日本老者交流许久,最后才和林品低语几句,点点头,放了下来。
青川慕子托起瓷碗,慢慢抚摸釉色。
小小一只茶碗,青川慕子却鉴定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