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看见盛老爷子坐在宽椅上,横刀立马,脸色极冷。
林品走过去,笑了笑轻声说:“我们回来了,这次收了件不错的东西,一会儿您也给掌掌眼。”
盛老爷子没理会林品,冷冷看向盛涛,“钱划过去了吗?”
盛涛把减震箱放在台几上,淡淡说:“还没有。”
“为什么还不划账!”盛老爷子跺拐杖,怒气冲冲。
盛涛强忍愤慨,对盛老爷子说:“爷爷,您也体谅体谅我,我刚收了一只修内司官窑,5000万不带商量的,您又要我划4000万给明宝楼,您知道这笔钱划过去,荣盛阁就经营不下去了吗?”
“是我让你经营不下去的吗!”盛老爷子瞪着虎目,“那只碗,那只珐琅碗,市价至少得六七千万……你当初到底要盘多大的买卖,才敢把它给卖了!现在西棠送回来给我是西棠仁义,可我不能白要,让你划4000万过去,已经是我让步了。”
盛涛有些压不下火气了:“爷爷!您能不能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今天4000万,明天又几千万……咱们家开的是古董店,不是银行!”
盛老爷子火大起来,“你也知道家里不是开银行的?那你就该知道收敛!有多少本事使多大本事,没那么多资金就别贪心!”
盛涛听了这话,终于是忍无可忍。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盛老爷子,声音又恼怒又冰冷:”你觉得我经营荣盛阁很容易吗?您这些年不管事了,高兴不高兴就去国外买古董,一买就是几千万,这钱都是我一点点赚来的!您还问我为什么要卖那只碗,好,我告诉你,我都告诉您!”
盛涛也豁出去了,对盛老爷子急躁道:“当初您非要去日本买那只兔毫建盏,我不让您买您就和我急,说我收藏观狭隘,说我不懂民族大义,说那只碗是什么……什么国之重器,国宝……多少钱?啊!多少钱?!6739万!人民币!您高兴了,您买回来了,买回来之后呢?您给捐了!”
盛涛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哈哈哈的笑了三声,满是嘲讽,“您大方得很,您高风亮节,说捐就捐,博物馆给您一面锦旗,6739万就这么没了!您知不知道,那时候荣盛阁账上的资金还不到7000万!我拿着200多万我还得扛起那么大的古董店!每天光进出收货都不止200万!我能怎么办,除了卖古董回资金我还能怎么办?”
盛涛笑的吼的眼睛都红了,“荣盛阁是您的,只要您活着一天,我都得给您打工,十年了,我经营荣盛阁十年了,这十年来,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把个耗子洞大点儿的店扩到现在这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您的亲孙子啊,不是仇人也不是敌人,您帮过我一点吗?一点都没有!”
盛涛颓然惨笑,“您知道您这十年花了多少钱吗?6000多万的建盏,5000多万的康瓷,4000多万的斗彩……我都不敢算,我怕我一算就算出仇来,我跟您……我们亲爷俩,亲祖孙,我不求您别的,您多多少少,一点儿,就一点儿,为我想想行吗?我求您了!”
这番话说完,盛涛也没了力气,垂着眼睛,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盛老爷子胸口起伏,脸色极白,盛涛的话就像巴掌,一下一下打在他脸上,半点情面都不讲。
林品吓得立刻轻拍他的背,“您别生气,盛涛那张破嘴您知道,有口无心的……您千万别生气。”
盛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泛起哆嗦,嘴唇颤颤巍巍。
林品一看,连忙去翻案几下的药盒,对盛涛大喊,“你还不给老爷子道歉!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盛涛本来就是憋着多年的火,一下子就发泄出来,再看盛老爷子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爷爷!”
他跑过去,扶着盛老爷子,急急忙忙的说:“我……我瞎说的,都是瞎说的,您别生气!”
林品找出药,硬是给盛老爷子灌下去。
盛老爷子吃了药,呼吸紊乱,平息了好半天。
林品和盛涛都吓到了,生怕老爷子出个什么事。
索性盛老爷子还算命大,没被盛涛气死,好不容易等呼吸平顺下来,
他转头,看向盛涛,眼中都是失落。
盛涛一窒,刚刚的气势顿消,嗫嚅地喊了一声:“爷爷……”
盛老爷子气息很弱,慢慢的说:“我有错。”
林品连忙开口,“您没错,是盛涛的错。”
盛涛也立刻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顶撞您,您没错。”
盛老爷子慢慢摇了摇头,“是我的错……荣盛阁……不是我的,是你的……”
“爷爷——”盛涛大惊失色。
盛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上方,有些空洞,也有些疲惫的说:“我和怀准,小六,慎行,思人,规弈,凤鸾都是一辈出来的,除了我,他们都是名动一时的收藏大家,顾怀准的明宝楼,林酉的明玉楼,欧慎行的仿古苑,慕思人的慕名阁,韩规弈的临渊轩,沈凤鸾的七宝斋……他们都聪明,生意越做越大,铺面越来越宽,可惜……直到现在,只剩下明宝楼和荣盛阁……”
博雅七家,当年何等风光无限。
小小的荣盛阁夹在其中,是最不出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