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两扇大门“嘎吱”响动,朝左右洞开,他一眼便看到沈泽棠,戴乌纱,穿绯色锦鸡补子公服,腰束犀带,脚踏黑面白底皂靴,背手而立,面容清隽含着微笑,气质十分的儒雅。
张和不敢怠慢,慌忙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跪半膝,拱手行面礼,沈泽棠免其礼,寒暄间,已将四围乌压压兵士扫遍,他佯装不晓,任由张和介绍随来的副官黄淮、魏源、提举李昭,见得他们膀阔腰圆,着银色铠甲,配短刀长剑,皆是深藏不露的武将。
他命个姿色妩媚的少妇过来见礼,指着道:“这位是高提督的遗孀顾氏,那日里叛匪闯入总督府斗狠逞凶,杀伤劫掠无恶不作,顾氏躲在樟木箱中才逃过劫难,暂置军营与吾妻作伴。”
沈泽棠微笑说:“顾氏瞧着面熟,倒像在哪里曾见过。”那顾氏低头垂颈,声如蚊蝇回话:“贱妾惶恐,自幼长在这里,未曾出过吉安城半步。“
“天下容貌相似者何其多,本官不过随口一句,你勿要害怕。”沈泽棠语气温和,含着几许怜惜之意。
张和看在眼底并不表。
沈桓恰走来禀报,花厅中宴席已备妥当。
沈泽棠朝张和淡道声请,便背手率先走在前面去了。
张和抬步欲要跟随,却被四五侍卫拦住去路,沈桓拱手作揖,不卑不亢道:“京中朝廷官制,文官武将共赴宴请时,需得解盔脱甲弃兵器,沈阁老不拘小节,铠甲可加身,还烦请各位解兵器。”
“即是朝廷官制,自当遵守。”提举李昭倒是豪性,笑将腰间别的两把斧拔出,递给一侧侍卫。
副官黄淮及魏源却看向张和,面露迟疑,张和暗瞟沈泽棠的背影渐远,咬咬牙,自卸一把古铜剑,一言不发朝前追去。
黄魏二人乖乖照办,沈桓目光炯炯盯着顾氏,那顾氏轻笑:“我个妇道人家可没甚么兵器,若大人不信来搜就是。”
沈桓冷冷撇下嘴角,此女果然奸狡,沈二爷诚不我欺,遂打个响指,侍卫领着个老嬷嬷一颠一颠过来,顾氏神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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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见沈泽棠前方驻足,似在看甚么出神,他凑近随望去,却是长着葡萄藤,缠绕一枝高,叶还算茂盛,但结的紫葡萄被鸟雀啄去大半,还有半数被风雨打落,烂糊一地,散着股子难闻的味道。
张和只觉这沈阁老言行举止,令人实难琢磨,难道他想吃葡萄了?
正暗忖度时,却见他不再看,侍卫在前面领路,手里提一盏亮着的灯笼。
黄昏日暮,园内却树荫遮天,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张和跟在沈泽棠旁边陪笑道:“这里如此残败不堪,若吾知沈阁老来到吉安,必将你在军营中妥善安置。”
沈泽棠说:“原是想投靠张将军,但听闻营中兵士正发疾疫,唯恐传染自身,只得在此将就。”
不知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张和曾将此话搪塞徐蓝,现从沈阁老口中说出,总有被揶揄的感觉,他窘迫的扯扯嘴角,半晌才道了个“是”。
再走不过百步,花厅近至,但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有十数侍卫立在廊柱底,并不见徐蓝及其数千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