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醒来,就看见姑娘正注视着她。小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你醒啦?”然后想起对方根本不认识自己,怕是有点自来熟,连忙解释道,“你好,我叫小九,你现在在县衙,很安全的,我是这里的仵作,你好,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她想起对方后脑的伤口,担心姑娘会变傻。
姑娘皱起眉,神色茫然。“我……不记得了。”
小九倒抽一口气。
等到大人知道了,程普顿时原地跳起三尺高:“不记得了!怎么能不记得!要是不记得咱们怎么给她伸冤?怎么找残害她的凶手?!”
小九踹他一脚:“你瞎嚷嚷什么?万一给她听到了呢?”说完对大人道,“大人,您就暂时收留她吧,咱们县衙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个姑娘,她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白痴,记忆是会慢慢恢复的,等到她想起来,大人再帮她伸冤。说不定她还有爹娘在等她回家呢。”
大人颔首:“如此也好,你去与那姑娘说,让她暂时在县衙安心住下。”
于是那姑娘从此就住在了府中。她性格温柔羞怯,很容易害羞,基本上只跟小九说话,都住下来三天了,她还没能鼓起勇气跟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小九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十八,因为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小九本来是想找书生或是大人给取一个的,可是后来一想,凭啥自己就不能想个好听的名字呢?
听说小九给那么漂亮的姑娘取名叫十八,大人书生瞬间就喷了,他们咳了两声,到底没好意思打击小九,十八就十八吧,人家姑娘不嫌弃就好。
嗯,非但不嫌弃,还高兴得很呢,自己终于有名字了,十八比谁都开心。她的伤还没养好,因为没了记忆,心灵上的伤便消失了,可身体上的伤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期间大人书生程普都来看过她,但是十八对男人的反应非常大,她极其厌恶异性的接近,甚至看到他们就会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小九心知这是因为十八曾经遭受过施虐的缘故,但是她权作不知,只是劝着大人他们离远些,于是大人勒令县衙里任何差役都不得靠近后院,他跟书生程普三人行走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十八。
这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们都心生怜惜,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所遭受到的苦难。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可他们都能想象得到,那样不堪的伤痕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十八不想起来,他们也不会逼着她去回想,有的时候,遗忘比追凶要幸福得多。
小九却是经常要忙,大人刚上任不久,这里本是不毛之地,恶霸无数,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死亡,她身为本朝第一女仵作,当然要爱岗敬业。
担心十八晚上一个人住会害怕,小九光明正大地搬了自己的行李到大人房间住,然后大人就只好委屈委屈住她的小房间了。
这天小九验尸回来,回房才发现十八正坐在窗户前认认真真地绣花。她靠近了,忍不住惊叹:“十八你绣的花可真好看!”
十八露出羞怯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就只好随意绣了。”她早注意到小九每天穿来穿去都是那么几件衣服,颜色老气样式也不新颖,小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希望能力所能及的为她做点事。
小九摇头道:“谢谢你啊,十八,你绣什么我都喜欢的。”仔细想想,自从跟在大人身边做事,她竟然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
十八说:“没关系,我是发现库房里有些没用的布料,所以才拿过来的。”
当然是经过大人同意的。
只是小九在十八心中地位最重要,因此给她做的最早,也最用心。
十八的女红极好,简直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给小九的这套衣服足足做了七日,可见成品有多么漂亮精致。小九开心的不行,做好的那天晚上就洗了澡穿到了身上,对着镜子一看,觉得自己瞬间美了好几个档次。她看着十八,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怜惜,这么好的姑娘,长得美又会女红,怎么有人舍得这样对她呀!
她穿完后小心翼翼地脱下叠好,十八好奇地看着她:“不穿吗?”
“要穿的,十八,你给大人他们的衣服做好了么?”
十八摇摇头:“还没有呢。”
“好,等你做好我再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十八还是开口道:“做衣服的话,要知道他们的尺码……”
“这还不简单,我带你去找他们!”
“不行……”
“十八。”小九神色严肃,双手握住十八的肩膀,眼神认真:“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大人他们是好人吗?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的,但是……”
“没有但是,你一定要克服这些恐惧,不如现在你带上尺子,我带你去找他们。”
小九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说要干什么马上就要干,十八踉跄地被她抓着跑,两人到了书房,推门进去,发现大人跟书生正在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小九小小声对十八说:“咱们等一会儿吧,大人下棋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扰。”
十八学她的样子,也悄悄说:“好的呢。“
两人站了一会儿,书生陷入了僵局。他虽博览群书,可在下棋这一块,还真是不如大人。盯着期棋盘好一会儿,正在认输算了,一只白嫩的小手伸过来,取了一枚黑子放下。
棋局瞬间逆转。
书生一扭头,见是十八,惊喜道:“你竟然还会下棋!”
十八往后退了一步,藏到小九身后,她方才不知为何,看两人久战不下,就忍不住上去帮忙。小九立刻母鸡似的伸开双臂:“公子你要干什么!“
书生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不不不,十八姑娘,你别怕,我只是好奇想问一下。”
十八看了他一眼,赶紧低头。
书生有些想哭,他好歹也是翩翩君子,风靡万千少女的佳公子,怎么十八一看见他就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程普进来了,一看十八在,立刻咧出两排大牙嘿嘿一笑:“十八姑娘也在啊!”
他本来就嗓门儿大,这一嗓子差点把十八给吓傻了。大人看他一眼,他就挠挠头道歉说:“对不住啊十八姑娘,我天生就这大嗓门儿,我给你道歉,你别害怕。”
十八对他羞涩地笑了一下,小九连忙道:“十八想感谢下你们救了她,刚巧府里还有些布料,就想给你们一人做身新衣服,但是没有尺码,你们站起来快让她量量。”
有新衣服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书生立刻站起身舒展双臂,说:“十八姑娘,你来量吧,我保证我会跟柱子一样屹立不动。”
十八犹豫了会儿,咬着嘴唇,慢慢走上来,书生果然说到做到,说不动就不动,十八很快就量好了尺寸,并且记在了纸上。期间书生看了她写字的姿势,发觉她非常自然熟稔,思及此,他不由得看向大人,只见大人也在注视十八,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彼此心里所想。
看十八遭受的事,会觉得她出身普通,可是看她的谈吐气质,看她连个茧子都没有的如玉双手,又棋艺精湛女红出挑,这分明是个大家闺秀呀。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出这种事?
给程普量的时候,十八有点窘。程普又高又壮,她根本环不住他的腰。程普见她动作吃力,连忙自己把尺子围了一圈,然后又说嘿嘿一笑。
到了大人,十八明显有点迟疑了。书生温柔,程普朴实,惟独这个大人深不可测,面上总是淡淡的,让她感到很是恐惧,也不敢太过靠近。
大人却难得柔声道:“你若是怕,便让小九来。”
小九连忙摆手:“我只会穿新衣服不会做新衣服。”
十八鼓起勇气,量了他的腰围,大人看起来高,腰却很细,十八双手刚好环住,她的小脸因此升起淡淡酡红,大人见了,心情莫名好起来。看她忙碌地量尺码再跑过去记下,忙活地如同一只小兔子,脸蛋儿酡红,泛着健康的色泽,和那日满身是血的模样判若两人,只觉得若是她能一直这样活下去,想不起来过去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