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表情有点艰难,刚想提醒他,要她和他离开之前,必须先找到谢洛白,却见林中一阵犬吠由远及近,梅凤官面上笑意一霎变得冰冷,他将溪草护在身后,转过身去。
丛林里窜出一道庞大的黑影,飞驰电掣帮朝两人奔来,梅凤官从溪草手中接过手枪,利索地上膛,对准那个物什,就要扣下扳机,却被溪草抓住手腕。
“别开枪!我认识这条狗!”
随着那东西身形逐渐清晰,溪草的脸似云开雨霁,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条讨厌的狗,没有害怕,全是喜悦,她竟然惊喜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皇后!”
听到溪草叫它,皇后从狂奔变成了小跑到溪草面前,屁颠屁颠地闻着她的棉裤嗅,尾巴都快摇断了。
“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是……”
溪草激动地语无伦次,果然一道颀长的身影紧随其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带着一顶黑貂皮毛,黑色毛领的大斗篷在风雪中鼓起,露出里头黑色的对襟褂子,占山为王的土匪一般的打扮,但由于脸长得太过斯文清俊,实在让人联想不到土匪一词,倒像个出巡的将军。
他声音懒洋洋的。
“臭丫头,你皮痒了?叫你还一直往前跑,二爷是鬼追你不成?”
溪草鼻尖一酸,眼眶里的泪就忍不住滚落下来,她下意识抬脚奔向谢洛白,可踏出几步才想起梅凤官还在这里,转身尴尬地解释。
“我就和他说两句话,马上回来……”
梅凤官的表情她看不懂,或者说他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抱紧,将头埋在她颈间,低低地说了个好字,然后放开了她。
那边谢洛白看见这一幕,早已青筋暴起,眼见就要拔枪,身边的小四急忙劝道。
“二爷,别、别,千万忍一忍!要不云卿小姐又该不理您了!”
好在溪草及时向他走了过来,谢洛白阴沉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缓和,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人,语气里不觉带上一丝温柔。
“你怎么弄得像个村姑,真丑。”
见他安然无恙,还有心思调侃,溪草一颗高悬的心早已放下,忍不住回敬。
“二爷还有脸嘲笑别人,自己不也是一副土匪行头吗?”
谢洛白低笑起来。
“还是一样牙尖嘴利,听金嬷嬷说,你原本打算在茯邺下车,跑到战场来救我?”
溪草脸蹭地一下就红了,立马否认。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只不过听说二爷战死了,我不敢、相信,常言道,祸害遗千年,所以必须得亲自确认一下。”
一只手伸过来,猛然揽住她的腰身,不容反抗地将她带进怀中,抱得极紧。
谢洛白在她耳畔沉声道。
“我不是答应过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吗?我从不骗女人的。”
溪草脑中嗡地一声,身体如同定住般,在那结实宽阔的臂弯里,不知所措。许久,她才猛然想起梅凤官还在身后,大力推开谢洛白,转身去看。
远处那棵雾凇下头,哪里还有梅凤官的身影。
溪草脑袋似被大锤重重一击,忙奔过去,四下寻找,雪地上只剩几点浅浅的脚印,因为雪下得太大,有些已经又被覆住了,甚至看不清是往哪个方向离开的,她还要再追,谢洛白却一把拉住溪草的手腕。
“别找了,姓梅的早走了,使的仙人挂画的招数,从树上悄悄离开的,你追不上。”
他那幸灾乐祸的口吻,让溪草听得咬牙切齿,又急又气,不用说,梅凤官看见刚才那一幕,自然是负气出走,且故意不想让她追上,她气得跺脚。
且不说今后回雍州该如何向梅凤官解释,她又想到另一件令人气愤的事。
“刚才劫持火车的马贼,是二爷吧?我听到小四的声音了!”
谢洛白豪不犹豫地点头。
“没错。”
溪草有点纳闷。
“那战场……是假消息?”
谢洛白摩挲着下巴。
“也不全是,潘代英的兵对雪原作战更有经验,战局一直僵持,实在耗费财力和人力,恰巧这时候小四收到一封雍州来的匿名电报,说陆家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谢洛白的墙角也敢挖,二爷岂能真的让你去淮城嫁给那个扫帚星,我就点了五百人马跟着我,装作山贼跑来拦你的火车了,顺便放出消息,让潘代英以为我死了,等他高兴几天,我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笑得有几分狡黠。
“至于你那些陪嫁,反正迟早也要抬进门的,二爷就全部充作军饷了。”
溪草在乎的根本不是陆家的陪嫁,聪明如她,很快就抓住了谢洛白话中的重点。
“匿名电报?”
她被秘密送往淮城的事,只有金嬷嬷和梅凤官二人知情,若是金嬷嬷向谢洛白发出的求救信号,他不会用匿名二字,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溪草猛然一惊,她回头望向空茫茫的雪原,突然后怕起来。
梅凤官是怕以一己之力,无法成功营救出溪草,所以才出此下策,做出了他最不愿意的选择,可他既然早知道谢洛白一定会出现,又为何三番五次问自己,是否愿意跟他离开呢?
他难道……是在试探她的选择吗?
她必须当面问清楚。
“二爷,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雍州?”
不止是要追上梅凤官,向他解释。这一趟送嫁,陆铮既弄丢了人,又弄丢了财,恐怕汪厅长和陆太爷两边都难以交待,可这并不足以弥补溪草这几日所受的憋屈,她迫不及待要杀回雍州,报这一箭之仇。
小四牵了马过来,又把准备好的狐裘递给谢洛白,谢洛白亲自将溪草裹了个严实,抱上马背,随后自己翻身坐在她身后。
“急什么,你既然到了野马岭来,就是选择陪着二爷,等我解决了潘代英,再带你凯旋而归,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