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杨胜被守卫引着向里去,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甬道。
这甬道由黑岩构成,是那种黑得极为纯粹,湛出亮光的黑岩,沉淀一段岁月,便会化成玄铁。
甬道呈方形,两旁是摆得齐整的火把,一束束高低一致,好似军列一样的火把,漾出明亮的火光,照在黑岩之上,渲出一抹别样的森严来。
杨胜心中直打鼓,沉默前行,唯有两人脚步声,映入耳中,便分外刺耳。好似这不是通往铁刀匪聚义厅,而是六道界鬼府森罗殿。守卫不是匪徒,变作了勾魂拘魄的鬼差。
这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止了幻想。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敢问哥哥怎么称呼,日后便要共事,还要哥哥多多指教才是。”
盗匪之中,少有以道友相称者。不论年纪修为,称哥哥是敬重,以示自己谦逊。
守卫不语,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冷峻如黑岩的脸与冷漠无情的双眸,透出生人勿进的冰寒。
杨胜自讨了一个没趣,不由心中感慨,铁刀匪能有今日,何尝不是铁三尧驭下有术。无怪与柴胡会争斗中,时常占据上风。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紧,思忖着:铁三尧不是无智之人,铁刀匪能走到今日,绝非侥幸。若神晶真在此处,要如何解释他取死行为?纸包不住火的,与大门阀有关之事,向来都不是小事,遑论剑斋?神晶下落迟早暴露,铁三尧何必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去得罪一个他根本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一道冷风忽地自甬道尽头的大门内涌出来,打断了杨胜的沉思。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窒息笼罩,却转瞬即逝。
因这甬道,走到了尽头。
这门乃是玄铁打造的,与山壁一般黝黑,却无亮光。黑沉沉的,好似无尽深渊一样。杨胜不由想起吊桥底下的阴冥气息,心想无怪铁刀匪素来死气沉沉,若自己在这呆上一两年,怕也与他们没有两样了。
这门两边也有守卫,领路的前去说道两句,当即转身去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位哥哥……”
未待杨胜礼尽,一个守卫便冷冷喝断:“哥哥也是你叫的?给老子候着,三爷见不见你,还要看他心情!”
虽被冷言相对,杨胜却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人,有喜怒哀乐。有喜怒哀乐,才算个人,只要是人,就必有法子对付。
不是人的人,大抵说起都令人害怕。
那守卫进去片刻后出来,冷睨道:“三爷唤你进去!”
杨胜微喜,连连施礼:“多谢哥哥抬举,事后小弟必有重谢。”
这一声抬举,顿时使传报的守卫脸色缓和许多,道:“进去之后,不要乱说话,惹三爷不快,谁也救不了你。”
门开了个缝,杨胜前脚尚未踏入,心头不由浇了一股冰水,心想若这是鬼门关,自己怎就欢天喜地起来了。可想起苏伏杀人时的眼神,不由又是一个冷颤,别想这许多,比起那个煞星,六道鬼王又如何?
“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守门不耐烦了,杨胜惊得回神,赶忙赔笑:“想着能见三爷,一时激动难以自抑,见笑了……”
入了这门,未见森罗鬼府、无尽深渊,却见一个宽敞洞室呈现在眼前。与真正洞天福地比较,此地尚算寒酸,却没有铁刀匪所应有的凶狠与肃杀。
这是每个盗匪窝都有的,再寻常不过的聚义厅。
左右四方壁上嵌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间中铺着兽皮地毯,尽头是一张金灿灿的椅座,杨胜先是心中鄙夷,在身为盗匪前,他们首先是修士,修士生就不喜俗流俗物。也不知谁设的这样一张椅座,除了彰显庸俗以外,毫无作用。
但望向椅座上的人,他这小心思立马冰消雪融。
“三爷,杨胜带到!”守卫向那人行了一礼,便恭敬立在一旁。
“你就是杨胜?”
聚义厅的人并不多,三两个立在那椅座下首处,正用审视的目光在杨胜身上巡弋。
“正是!”杨胜紧赶两步,单膝着地,不卑不吭道,“柴胡会杨胜见过各位哥哥,三爷是知道柴胡会的,自在下不慎招惹黎家,积攒的家当全数赔了,方才堪堪逃过一劫。柴胡会见在下孑然一身,多加欺凌,心有不忿,故来投诚!”
三爷便是铁三尧,柴胡会与铁刀匪势同水火,多次争斗,杨胜一眼就认出他来。面上镇定自若,这心头却是砰砰作响,生怕露出些许马脚,椅座上人就会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