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愧疚,但他近些日子午夜梦回,总忍不住想起皇后痛哭的脸,那个女人从来没有那般哭过,就是当年她跋涉千里,奔波战场,去给他送粮草时,被流箭所伤,太医诊断,说她子嗣艰难,若不好好保养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时,她都没有哭过。
后来又有了这个孩儿,她特别高兴,没想到孩子生下来没几年,就又让人算计着了道,孩子身体瘦弱不堪,奄奄一息,脑子还坏了,种种灾难蜂拥而来,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可他的妻子却硬是咬牙忍下,没让孩子死去,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唯独那一夜,他心硬如铁,无论他的妻子怎么求,都坚持把孩子送出宫门,对外宣称孩子去了,孩子被抱走,他的皇后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哭得他一阵阵烦躁,当时甚至觉得厌恶,一直到如今,他这个当丈夫的垂垂老矣,躺在卧榻之上,又想起妻子的哭声,才不自觉心酸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息,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长得真好啊,真健康,骑射功夫也极好,那么小的年纪,就能一箭双雕,给他打回两只鹿。
“你要看好咱们陈家的江山!”
皇帝提起一口气,忽然坐直了身体,一把抓住太子的胳膊,抓得死紧。
太子一愣,见父皇的眼睛中光芒四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顿时笑起来,身体也放松,轻轻躺在榻上,小声道:“好,你是好孩子,好孩子!”
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
太子坐在床边,思绪也飞得老远,不知过了多久,手中握着的,老人斑纵横的手竟冰凉一片。
他还是没有说话。
旁边老太监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家主人的鼻息,身子一僵,许久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万岁爷宾天了!”
…………
红尘一件一件把自己经常用的法器装入箱子。
这些东西都是她这些年的积攒,说实话,比那些金银珠宝对她来说重要得多。
罗娘和小严则把一些小巧玲珑,精致又不占地方的首饰往包袱里面放,还用布包裹了一些金叶子缠在身上。
其他女官们也都不着痕迹地收拾些行李,轻便为主,主要是拿值钱的东西。
林旭坐在书桌旁,一封一封焚烧信件,账册,各种消息记录,焚烧之前先扫一眼。
他身边那些人也跟着帮忙。
半晌,曲名嘿嘿一笑:“大家都不用那么紧张,公子爷,夫人,咱们鬼谷在京城势力不小,别的不说,护着大家伙儿离开的本事还是有的。”
王元道笑眯眯蹲在门口喝酒,闻言也笑道:“宫里没消息传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郡主娘娘不是说,陛下八成能平安无事,也许咱们那位太子爷此时平平安安,一切危机早就都解决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声,瞧着到是气定神闲,不过他们要真不害怕,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多话。
跟在林旭身边多年,这帮人也习惯做闷葫芦,通常情况下存在感很低。
林旭把手边的东西收拾完,走过去拥住红尘的肩膀:“若红尘能随我去浪迹天涯,我觉得也挺好。”
红尘飞了他一眼。
现在是觉得好,想想是挺美,但真要过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那就有苦头吃了,红尘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她现在就想逍遥自在,哪怕出去玩,也得是风风光光地出去,可不想变成一文不名,还受朝廷通缉的要犯。
仔细一想,事情到也不至于坏到那种地步,先不说皇帝能平安归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皇帝成功复归本体,一切恢复正常,走入正轨,那自然最好不过。
便是一不小心,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皇帝没了,换成现在这个孤魂野鬼,他恐怕也活不长久,这么短的时间想一手遮天,闹出大动静,恐怕不大容易,即便是皇帝,要做出特别离谱的事儿,朝臣也会怀疑。
再说,便是假皇帝嫌恶太子和皇后,废后,废太子,一时也顾不上她这么个小人物。
只是安王一旦上位,太子就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必须尽快拔除的那种,一日不拔除,一日就受威胁……真到了那份上,红尘觉得自己不大可能不救皇后和太子,即便是螳臂当车,她也会想办法去救。
“咱们能调动多少人手?”红尘吐出口气,放下手边的东西,拉着林旭开始盘算。
“有几个将领都是太子的死忠,也信任我,到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红尘想的是当初自己救灾时顺便训练出来的新兵,这批人人数并不多,战斗力却不弱,名义上是朝廷的,实际都是太子的人,只要有太子的令牌,调动起来绝不困难。
至于太子的令牌,红尘到没有,但她有太子的私章,也能一样使用。
而且那些人有一大半在京西大营,至于其他将领兵士,恐怕真发生什么,第一时间也不敢动作,说不定会先观望一阵,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只要把太子和皇后从宫里救出来,之后无论是起兵勤王,还是远走高飞,都比坐困皇宫要好得多。
外面忽然骚动。
红尘猛地站起身,眯了眯眼,其他人也有些紧张。
这两日间,一行人在屋子里盘算这些外人一听都要吓死的话题,但外面看来却是风平浪静,好像郡主和郡马二人只是在谈情说爱,正是新婚夫妇,日子甜蜜。
整个府里丝毫都不见乱,罗娘一帮女官,甚至照常出门采买,半点儿都看不出不妥来,此时忽然乱了,也难怪他们担忧。
“郡主,郡马爷,外面戒严,整个京城不许进不许出,街上所有人都给哄散了去,还有,咱们家的大门外也有禁军过来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