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停了停,看着芳丫头终于开始不复平静的脸,一字一顿,平铺直叙,继续把这位在宫中将近十年的生涯叙述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举动,但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一开始,芳丫头还低声啜泣,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后来就渐渐失了神。
她也有点儿不记得了。
红尘说的很多事情,早就不在她的脑海中存在,有一些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会儿她却有一种感觉,自己被人剖开血肉,就这么血淋淋地让人看着,从里到外,被看得清清楚楚。
只听红尘用特别好听的声音说如此惊悚的话题,梅家上下都傻住。
林旭到不觉得奇怪,忽然笑道:“红尘,瞧瞧那座皇宫啊!”
红尘还是面无表情:“别一言不合就怪皇宫。”宫里的宫女那么多,女官那么多,就算麻烦也同样多,可是,你自己无论做了什么,总是自己的决定。
就像眼前这个女子,她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总不是别人逼迫的。
梅侍郎第一个回过神,气得脸色煞白,看了眼躺在床上,惊魂未定,还没脱离危险的儿子,把口中的怒骂都给吞回去,他到底是读书人,说不出污言秽语,回头就向身后的小厮道:“送她去衙门,我不想再看见她。”
梅老夫人和梅夫人也没有吭声。
小厮连忙答应,过去就拖着芳姑娘要出门。
芳姑娘一把拽住桌角,咬牙道:“是你们作的孽,怎么能都来怪我?”
梅侍郎愕然。
红尘干脆拉着林旭坐下,两个人端着茶杯看会儿戏,这种戏虽然不少见,但是还是值得看一看。
芳姑娘看向老夫人:“是你总是抱怨,家里人丁单薄,还想着给儿子纳妾,偏偏你儿子不愿意,你拗不过他,一点儿当娘的脸面都没有!”
老夫人脸上一红,看了看儿媳妇,讷讷半晌:“媳妇,娘就是过过嘴瘾,说说罢了,你,你别生气。”
此时孙子回来,她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到恢复几分往日平淡和蔼的模样。
梅夫人苦笑:“娘说什么,是媳妇不好,不能再给,给梅家开枝散叶了。”
她和自家婆婆处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她婆婆的脾气,婆婆这人,出身小门小户,以前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人,后来嫁进梅家才识文断字,到现在也没什么大见识,却养尊处优了多年,性子宽和,纵然偶尔会抱怨几句,想家里多个孙子,但实在是没有坏心,而且她就是嘴里说说,哪怕自家夫君当真要纳妾,她恐怕心里还要犯嘀咕,觉得对不起儿媳妇。
芳丫头却弄不懂这婆媳的眉眼官司:“你自己唠唠叨叨,给了我希望,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是你们梅家的表小姐,让我等一年可以,但我多大年纪了,我还能等几年?”
老太太愕然,瞪大了眼:“什么意思?你想给我儿做小?”
芳丫头冷笑,这有什么好说的,谁能看不出来?
连梅侍郎夫妇都愣住,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芳丫头扭头,近乎毒辣地瞪着梅夫人:“还有你,我都不要脸面,亲自过去给你透了意思,你明面上也不拒绝,可是却偏偏死死把着表哥,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这都是你逼的!”
梅夫人脸上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芳丫头却不管不顾:“我都说了,等我进了门,一定好好伺候你,你就把我当个奴婢也没什么,我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想要个孩子,不想孤苦无依,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也不是你这等妇人能随意折辱,不当一回事儿的!”
梅夫人愣了半晌,被丈夫半扶着坐在床上,看了看儿子,大哭道:“是我的错,我优柔寡断,险些让这么个恶毒女人进了咱家大门,险些害死我儿!”
“哎。”
梅侍郎叹气,搂着妻子道,“你是糊涂了,咱们都有了元宝,你还愁什么!”
梅夫人还是抽抽噎噎。
“放心吧,咱们元宝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也不要他有多出息,只要孝顺健康,到时候给他娶妻生子,让你多个小孙孙抱,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梅侍郎是迂腐些,却不像父母,他不是个傻子,扫了满脸不忿的芳丫头一眼,摇了摇头:“你这种永远不知道知足的女人,幸亏现在我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要真让你进了我们家的门,那才是家门不幸,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
他冷笑:“我又不傻,有贤惠妻子,可爱的儿子,日子过得这般舒坦,怎么会招你这么个丧门星进来捣乱?”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厮就不管这人再说什么,一口气把芳丫头拖了出去。
至于她最后的结果,梅家众人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红尘不觉笑了下,挑眉:“让我说中了?”
梅侍郎愣了愣。
“我一开始不就说,你走桃花运,更可能是桃花劫,这一次,算不算桃花劫?”
梅侍郎木讷地点头。
红尘又笑:“幸好还不严重,儿子没事儿。”
一听涉及到元宝,老太太精神百倍,连声道:“还望郡主救人救到底,快帮我儿化解化解,可不能让乖孙再受苦了。”
红尘莞尔:“唔,当真要化解?其实稍微改动一下,真能变成很不错的桃花运。”
“不用,不用。”
梅侍郎讪讪笑道,一把搂过妻子,“我桃花运很够了,足够多,有爱妻足以。”
红尘看他心有余悸的模样,也不再多打趣,溜达到那棵桃树前面,摸了摸树干:“等下我找人来把它运走,再给它另外安一个家。”
梅侍郎连连道谢,看着这棵桃树,甚至想干脆砍了算了,多少有些害怕,不过人家郡主不让,他也不敢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