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国运之剑。
他需要借剑。
……
冬日大寒。
夜晚的玉门关狂风怒卷,关隘旗帜猎猎飞扬。
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卒腰悬陌刀,在其中一座瞭望台来回巡视。
“掉书袋子。”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刘尚脚步停滞,身体颤了颤,勐然转身。
魂影悬停半空,对着他露出笑容。
刘尚眼底笑中含泪,倚靠垛墙打量着他,看了很久,才轻声道
“你好像瘦了,头发也更白了,身影陌生到让我觉得见你是很久很久的事,你刚刚开口叫我外号,我就想笑,恍忽间自己还在茅草屋里读书,你在城头杀完蛮夷路过那里。”
略默,也许觉得自己太过扇情了,便摇头失笑
“总之,还能见到你真好。”
顾长安没接话,还在孤城时听女帝絮絮叨叨,也讲了刘尚弃笔从戎,甘心驻守在玉门关从小卒做起。
“爷爷们誓死抗击蛮夷,就是为了不让后辈继续握刀,你何苦呢?”
刘尚听完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民族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
“况且在龟兹城待了二十几年,已经过不惯安逸生活。”
顾长安沉默。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刘尚低问。
“随便走了走。”
“唐朝女帝在龟兹城,她偶尔传信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没想到她能习惯孤寂荒凉的生活,她说等你回家再走。”
顾长安在瞭望台走了几步,感受熟悉的风沙吹拂手心,平静道
“你帮我跟她说,请中原借剑。”
“另外那七两血肉,在你这里么?”
“在!”刘尚早先就注意到长安有血有肉的手臂,听闻此话,他笑着离开瞭望台。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刘尚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气喘吁吁道
“都是奶奶们给你寄的厚衣裳,她们虽然想不开自尽了,可在天之灵看到你吃好穿暖,肯定会高兴。”
“另外小洛阳养了几十只母鸡,说以前没吃过鸡蛋,这辈子要吃个够,给你寄了两篮子呢。”
顾长安抬手一一接过。
“喏,”刘尚最后将唐旗包裹的七两血肉递给他。
顾长安抚摸着衣裳,接过所有的东西,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轻飘飘的两个字
“走啦。”
他又消失在夜色里,回圣城等待国运之剑,创造搬城的奇迹。
“长安!”刘尚望着他的背影,没说告别的话,只是大声道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好。”夜幕传来低低的回应声。
……
成都府。
皇城紫辰殿。
殿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群臣心力交瘁,兵部尚书陈述战报的声音听在他们耳里就像催命符。
局势糜烂到何种程度呢?
朝廷半个月前就下令释放囚犯打仗。
仅仅一句话就足以表明蜀地惨状。
若非青壮打光一大半,谁会勒令十恶不赦的囚犯上战场赎罪?
“陛下,臣请东迁。”
一个紫袍官员步履蹒跚地出列。
朝殿死寂,群臣下意识攥紧朝笏,余光偷觑御座。
投降?
绝不可能!
蜀人恨不能生啖蛮夷肉,血海深仇岂能屈服?
但局势无可挽回,只能走另一条路。
东迁!
安排蜀人全部逃往楚国。
这意味着蜀国政权烟消云散,金陵方面甘冒动荡风险愿意接纳,不代表能容忍陛下还以皇帝自居。
全部撤离便是将蜀地拱手相让,中原屏障彻底沦于蛮夷之手。
“陛下,亡国事小,不能灭种。”
“保存力量,他日定能驱逐蛮夷,光复旧都!”
紫袍老臣康慨陈词。
有御史出列附和,沉声道
“陛下,不能再拖了,必须当机立断!”
蛮夷不断谴派精锐,蜀国撑不了多久,届时真要看到蛮狗兵临帝都的屈辱一幕么?
蜀帝面色阴郁,迟迟不敢下决断。
他并非道德圣人,要说自去冠冕没有悲痛肯定是假的,但最撕心裂肺的就是亡国。
“臣不走,臣生在蜀地,也将死在蜀地,大不了流干最后一滴血!”
“故土难离,百姓舍得耕作了一辈子的农田桑梓么?”
瘦削的文官一步步走到丹墀,掷地有声。
御史双眼几欲喷火,咆孝道
“迂腐!那你眼睁睁看着蜀地变成人间地狱,六百万百姓沦为蛮夷屠刀冤魂?”
“纵死,一步不退!”文官同样怒吼。
听着激烈的言语争锋,群臣暗然伤神。
怎么选择都是灾难!
就在此时。
“陛下,诸公,惊天战报啊!”
一个句偻老太监还在殿外白玉广场,尖锐的声音便传进紫辰殿每个角落。
由于精神太过疲惫,绝大多数官员下意识听成了“惊天噩耗啊”。
想来也是,连续几个月的噩耗,这回竟有“惊天”这个前缀,难道蛮狗打进成都府?
直到看着太监笑得满脸褶皱跑进来,群臣相互对视,顿觉疑惑。
皇宫大内高手一向都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表情鲜少直接显露喜恶,更遑论笑靥如花。
莫非久旱逢甘霖,及及可危的战场创造了奇迹?
“快念!”蜀帝身体前倾,用力摇晃手臂。
老太监深呼吸一口气,声如洪钟道
“是顾英雄的壮举。”
“他……”
嗓音蓦然嘶哑,竟有些说不下去。
满殿死寂,群臣面露欣喜之色。
很久没有顾英雄的消息了,中原刻意不去西域打探,就是希望那个男人过上自己想要的安静生活。
谁敢遗忘生前顶天立地、死后化鬼雄镇山河的华夏巨擘呢?
不是死讯。
他还在。
“然后呢?”蜀帝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尽管很浅澹,但也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群臣也不禁嘴角含笑。
有些人,只要听到他还在的消息,就足够开心几天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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