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儿逼问。
眼见无法隐瞒,徐从道出了真相。
“这是好事啊,我还以为你先生忘了给你这小子许配婚事的事,瑜小姐……一听这个名字,就是大家闺秀,你到时候拾掇的伶俐点……”
徐三儿一磕烟袋锅子,一脸笑容道。
他知道自己娃子和陈羡安在一直通信,他没阻拦过二人。
不过相距这么远,异地,又相隔三年……。
他不信陈羡安和徐从如今还有那么多的感情。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
“不太可能有什么着落,仅是见几面,她不会看上我的……”
徐从消去徐三儿所怀的信心,“她来新野也就几天,几天时间一过,就会离开。先生不是为我许配婚事,而是撮合我与她,做一对自由恋爱的情侣。”
“爹说话虽然不怎么中听,但娃啊,你要明白。”徐三儿给烟锅边装烟叶边说:“陈羡安那事还没个着落,谁家的女子到了她那个年龄还没嫁人,爹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心野着呢,我以前不拦着你,也是念着你们能好,但……一拖再拖,总不是个事。”
“让你兰姨给你整饬一下,你再去刘宅见那个……瑜小姐。”
他态度坚决道。
兰花是从赵家出来的婢子,懂得少爷们该如何装扮,才不失仪度。她听得徐从即将入刘宅去面见瑜小姐,立刻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剪去了徐从多余的眉、修饰了颌上黑硬的茸毛,又托信子娘去胭脂铺买了一些男式香水,再搭配了合适的鞋子、配饰,这才将徐从送出了门。
一家欢喜一家悲。
待徐从踱步出了巷子后,便撞到了徐书文披麻戴孝,和一些徐氏族人拉着一副棺材朝他所在的方向缓步前行。陪行的人,还有奏哀乐、吹唢呐的乐班。
碰巧相撞?
徐从暗道一句不妙。
县城能容纳丧乐队的街道并不多,这条街恰好就是通往县公署的正街。他和丧乐队的相撞,虽属巧合,却也没那么巧。只要他今日出来,且走正街,基本上就会相撞。
丧乐队哭街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从哥……”
徐书文瞧见了欲要避街的徐从。
二人目光相碰。
“书文,令尊新丧,还望节哀……”
徐从上前,微躬一礼。
既然躲不过,那也无需躲了。
他做事堂堂正正,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普通人住进监狱,没病也得元气大伤。更何况徐志用腰伤还未好,又“得罪”了钟科长。入狱七八天后才死,已算是徐志用命大了。
能让徐书文披麻戴孝,这副棺材只能是徐志用的。
“徐从,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个徐氏族人闻言,立即骂道。
今时不同往日。徐从被拥护为副族长的时候,有族长一脉的出力。而如今,徐从“叛变”了族长,检举了前族长徐志用,自然会被一些拥护族长一脉的徐氏族人唾弃。
种大烟,卖大烟虽是害国弱民之举,但于徐氏族人而言,这不算什么,违背了宗亲族规才是真正的大事。
当然,徐家堡子的族人们也非铁板一块。
有支持族长一脉的,自然亦有支持徐从依法惩治徐志用的。
“是啊,猫哭耗子假慈悲……”
“明明前族长就是他害的,他还装成一个没事人……”
“恩大成仇啊。”
“也不想想他今日的富贵,少不了族长的提携。”
几名徐书文的叔伯低声议论道。
死者为大。
因一点小仇致使徐志用惨死在监狱,哪怕徐从有天大理由也不应该。
“闭嘴!”
“你们一个个肃静!”
徐书文面色肃冷了一些,他回头喝骂道:“还嫌咱们徐家闹的笑话不够吗?”
几名徐氏族人惊骇,面面相觑。
他们明明是在拥护族长一脉,且说的也是实话。怎么反而遭到了族长的训斥。不过族长开口,他们哪怕有再多不满,此刻亦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悦,闭住了嘴。
“从哥,我父之死,乃……咎由自取。”
“不关从哥你的事。”
“何况从哥你也提前预警了土匪……,算起来,我们一家歉你的恩情。毕竟你也只是仅仅检举了我爹种大烟的事情……”
“我徐书文……恩怨分明!”
徐书文吐字清晰,字字铿锵有力。
徐从只是送他爹徐志用进了监牢,之后他爹的死,与其并无关联。不过,人都是有感情的,纵使徐从做事无可指摘,但他心中还是不免对徐从生出一丝余恨。
然而这点恨意他还是能压制下来,不与理智相冲。
“谢书文谅解。”
“徐从……感之不尽。”
徐从绷紧的脸色趋于缓和,他拱了拱手道。
“从哥你去忙吧……”
“再会!”
徐书文对徐从施了一礼后,二人相别。
然后他扭头对乐班喊道:“继续奏乐!不要停!”
凄凉的唢呐声随之而响。
一人一狐远离了丧乐队,来到了正街的另一端。
“也不知道徐书文他是真心还是实意?”
“算了,现在想这些没用。”
“日久见人心。”
徐从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刘宅。
“徐少爷你来了,瑜小姐等你许久了。”
彩儿在门口张望,见到徐从后,欣喜道。
她伴随徐从朝内宅走,发现了徐从的异态,“徐少爷,你身上好香,是涂了香水?还有你特意打扮了?看起来和以前有点差别……”
她是刘昌达老家的婢子,能特从老宅前往新野服侍刘昌达和路女士,与二人关系的亲厚自不用多说。而徐从是刘昌达亲厚的门生。
或许因为此故,哪怕二人没见过几面,她对待徐从比常人亦多了一些亲切。
一路上,彩儿介绍起了瑜小姐。
很快,徐从脑海里便涌现出了一个少女的影子。
喜欢穿缀花的衣裙,两条发辫垂在肩前,应是一张瓜子脸,略带婴儿肥,两只眼睛既黑又亮,时常对着天空的繁星发呆……。
“瑜小姐大概喜欢天文学,她在家里请了西席先生,教导诗书。”
“可惜舅老爷不肯她去上外面的学堂……”
“徐少爷,你待会和瑜小姐多说些外界学堂的事,她或许就会喜欢你了。瑜小姐最喜欢缠着少爷,哦,不,现在是老爷了。待老爷回洛城的时候,她总是缠老爷。”
彩儿支着招。
这些话都是路女士拜托她去搜罗记忆讲的。
很快,入了一间上房。
徐从眼前的景象比他预想的多了几人。
一张方桌上坐了五个人,透过隔帘和屏风,能看到里屋的榻上亦有两个人人影。坐在方桌上面的是先生、师娘、云姨娘,还有一对中年的夫妻。
帘后看绰约的人影,应是两个妙龄少女。
“这是我的姐姐,还有姐夫……”
刘昌达对徐从微微颔首,介绍起了这对中年夫妻。
“鄙人王进霖。”
士绅打扮的王进霖起身道。
“见过王先生、王太太。”
徐从向前一揖,言道。
他和先生仅是师生的关系,面对王进霖夫妇倒也不需要攀附。
直接以先生、太太代称即可。
“来,过来坐。”
路女士率先打破了徐从入场的尴尬,指着方桌的一个空位道。
“谢师娘。”
徐从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然后入座。
果然,还是师娘善解人意。
“徐从……,我姑且这么称呼你吧,你还没有表字,直接念起姓名难显亲切……”王进霖顿了一声,看向徐从,“来之前,我想事情彩儿已经和你说了。我这个人不注重家世,只要你和瑜儿相处好了就成……”
说完这开场白,他一时噎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岳丈的,和当姑爷的,都是头一遭。
“徐从,我前些日子问你的事,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还留洋吗?”
刘昌达绕开话题,打开另一个话匣。
“留洋?”
徐从面露迟疑,“我打算先去燕京一趟,等回来后……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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