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门口,刚探出头,却远远地望见蓝田野老爷子一路小跑着过来。
张合平吓了一跳,刚忙迎了上去:“哎幼,老爷子您慢点您”
他的后半截话没能说出来,就被蓝田野“噤声”的手势阻止,他敏锐地住了口,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老爷子,有什么当紧事吗?”
蓝田野指了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办公室。
俩人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蓝田野立刻道:“院长,必须马上把小徐从学校调回来,一天都不能再等。”
张合平笑着点着头,道:“老爷子您放心,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啦,明年就能调回来。”
“那哪成呢?!”蓝田野瞧着张合平不慌不忙的模样,心下愈发着急,“不能再等啦,等到明年,黄花菜都凉啦!”
张合平见老爷子越说越上火,越说越着急,忙安抚道:“老爷子老爷子,你先别急,慢慢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就调回来,总有原因吧?”
自打过了年,张合平就忙的焦头烂额,六十周年大大小小的积压了一堆,暂时的,他没空操心徐容的问题,再者,跟领导好一番诉苦之后,学校那边已经答应放人。
而且院里的空缺要到今年8月才能腾出来。
“你刚才没听见?”
“听见什么?”
“徐容在念台词啊!”
“哦,我正说呢,他还唱了两句京剧呢。”
蓝田野瞧着张合平乐呵呵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的大胖脸上,外行就这点气人,你不完全把成果展示给他,他就什么也瞧不出来,可是等徐容完全把成果展示出来,中戏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一举成为世界顶级名校的机会。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知道徐容是人艺的人,但是上边的领导不知道,国内外的同行也不知道。
而一旦徐容的论文发表,以后国内外学者访问、进修,只会去中戏,而非人艺,而且徐容的发声方式天然的适合单音节语言演员,日久天长,中戏和人艺的地位必然要对调的。
过去中戏来人艺进修的传统,要彻底调个个儿。
蓝田野轻轻地吸了口气,道:“院长,不是我吓唬你,如果现在不把小徐调回来,他这辈子都再也没有可能回到院里,而中戏会成为全世界最顶尖的表演专业高校,没有之一。”
“老爷子,您,跟我开玩笑呢吧?”
蓝田野拉开了门,指着走廊上传来的台词声,咄咄问道:“如果中戏有一位像斯坦尼一样的大师,你还认为中戏没有资格成为世界顶级高校吗?”
张合平脸上夹杂着疲惫的笑容渐渐澹去,他谨慎地问道:“蓝老师,您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徐容和斯坦尼,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他未来很有可能达到斯坦尼的高度。”
张合平愣了好半晌,徐容能达到斯坦尼的高度,他觉得老爷子在跟自己开玩笑。
可是,他望着跟门神似的堵在走廊另一头不让任何人打扰的朱旭老爷子,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股不安立刻让他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决定恐怕将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他仍不放心地道:“有,多大的可能?”
“至少,七成。”
张合平眼睛睁大了点,定定地站了几秒钟之后,一把抄起桌上的钥匙,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办公室,口中骂骂咧咧:“狗日的徐祥坑老子!”
人艺建院的目标是“建设世界一流剧院”,而如今,他虽然还没完全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人艺成为世界一流剧院的可能性,似乎到来了。
一位有七成概率比肩斯坦尼的大师。
中午饭点,当小张同学提着饭来到楼梯口,看着躺在楼梯口躺椅上的朱旭师伯以及两个如同标枪一般的保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而在另一头,蓝田野爷爷和两个保安也以同样的姿态把守着。
保安的状态,让她有些似曾相识。
小张同学刚要上前搭话,一个保安伸手拦住了她,低声道:“小张老师,不好意思,现在徐队有重要工作,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是他们和朱旭的分工,遇到能拦的他们拦,他们拦不住的老爷子拦。
小张同学不敢硬闯了,眼下的阵仗以及“重要工作”、“不得打扰”让她联想到了很多。
在走廊的另外一头,蓝田野坐直了身子,看向一侧的保安:“停了多久啦?”
保安低头瞧了一眼时间:“有,有一个半钟头了。”
蓝田野不安地站了起来,徐容自从排练厅回到办公室,就一直在尝试各种台词,但是一个多小时之前,房间内再也没有半句完整的声音传出,而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字。
他似乎遇到了某些麻烦。
办公室内,徐容匍匐在地,他的确遇到了麻烦,他的台词的核心在气,但是气的流动,又受身体状态的约束,比如他蜷缩成一团放声高歌就是一种极为吃力的举动。
这似乎是自相矛盾的死结。
“啊。”
“喔。”
“吁。”
连着试了了几次之后,徐容又爬了起来,走到桌边,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内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