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空气的流动速度似乎逐渐缓慢、凝滞,以至于黄小明自某一刻开始,渐渐觉得呼吸不畅,并且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种陌生的氛围弥漫在片场当中,让他感到一种少见的陌生和疏离感。
他皱着眉头,视线在片场内流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的夹杂着点疲惫,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明显的异常,他们的神情变化着,肢体也都动作着,就像此刻站在徐容旁边戴着帽子的年轻场记正将场记板掉了个个儿。
可是诡异的是,他们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灯光的照耀下,房间内的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蜉蝣一般的粉尘清晰可见,可是一旦越出灯光笼罩的范围,空气又如同洗过一般一尘不染。
黄小明安静地伫立着,他一直想找一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不需要忙碌的环境,好好休息个把月,可是周围的人都在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这个行业竞争非常激烈,你不能休息,你必须忙起来。
他在忙一件工作的时候,身后永远有无数的工作等着自己,他也拍戏,可是最近几年,从来没有一个剧组如此安静,安静让他觉得浑身难受。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瞬,徐容轻轻睁开了眼睛,而场记也已经将场记板递到了镜头前。
“第四十一场三镜一次。”
“a。”
随着演人民卫士的群演将他的脚固定,徐容语气急速地道
“罗华在重山卖麻古。”
“独眼明韩明一直在福港、卖冰、卖粉,还跟个菲律宾人,散货去东南亚。”
随着他的他胳膊和腿被彻底固定,他的语速更快,两颗眼珠期盼地望着旁边的人民卫士,道“成州徐老三借着开果园,种麻黄树,大西北的麻黄素全都是他供应的。”
“听说泸州有个化学教授”
说到这徐容突然停了下来,坐在监视器后的杜其峰愣了一下,不大确定地道“忘词了吗?”
尽管这段戏台词不少,可是他仍不觉得徐容会犯这种低端错误,一是徐容自开机以来从来没有因为忘词而导致拍摄中断,其次则是这家伙比较喜欢临时改词,因此如果真的忘词了,一般人也听不出来。
“停。”杜其峰喊了停,见徐容身上的绑带被解开,而他又闭上了眼睛,不由挠了挠头。
“徐老师说情绪没上来,稍等一下。”对讲机当中传来了副导演罗金福刻意压着的声音。
“好。”
杜其峰愣神了一刹那后应了声,刚才他并没有感觉徐容的情绪不对,不过他也明白徐容所面对的压力。
大决战是倒数第二场戏,生生磨了一个月出头才拍完,每一个镜头都是硬磨出来的,也几乎达到了每个人所能达到的巅峰。
而眼下这场戏作为宣传“从事黑色产业害人害己”观念的重头戏,也是电影的最后一场戏,对外界关于他的演出评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所谓的影视评论人以及观众评价演员演出效果的好坏,更喜欢从某些高光瞬间为出发点,而非整体对人物的诠释,而最后时刻的某些镜头,在情绪的加持之下,更容易被加上一层情感滤镜。
此外,他同样期待徐容到底会如何演这场独角戏。
他起了身,正要点根烟,才瞥见黄小明竟然没走,眼珠转了两下,他脑海当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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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着黄小明招了招手,等黄晓明走了过来,他笑着发出了邀请道“小明,有没有兴趣客串一把?”
黄小明似乎早有预料,丝毫不显意外地道“当然,一直期待跟杜导合作的,没想到会是这种形式。”
杜其峰听得出黄小明话里的暗示,可是他并没有跟黄小明合作的打算,一来他实在捉摸不透黄小明的业务水平,二来,黄小明缺少徐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
一种能够决定影片能否过审的气质!
黄小明换上了白大褂,戴上副眼镜,出演为蔡添明执刑的医生。
“第四十一场三镜二次。”
“a。”
“罗华在重山卖麻古。”
尽管是背对着徐容,可是词一出来,黄小明就愣神了一刹那,尽管同处一个行当,并且平时私下经常来往,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看过徐容的戏。
严格说来,他们一共合作过两次,第一次是六年前的《新上海滩》,第二次则是前年的《建党伟业》,但是《建党伟业》拍的实在太过匆忙,而且当时熟人太多,招呼都打不过来,更遑论关心这些。
时隔多年,再一次近距离和徐容搭戏,他竟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徐容的台词说的很快,可是就像一个说谎的孩子似的,他的声音却在发颤。
尽管还在拍摄,可是他脑海当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六年过去,徐容一开口,就让他生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独眼明韩明一直在福港、卖冰、卖粉,还跟个菲律宾人,散货去东南亚。”
听到这句后,黄小明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刚才上场前,杜其峰曾嘱咐过“不要做任何表情,记住,不要做任何表情。”
可是内心当中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徐容的语速越来越快,两句话之间根本没有换气,但是相反的是,他的气息的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而且每一字却又极为清晰,没有半点含湖。
近乎肆无忌惮地展示着气声和吐字归音方面的坚实基本功和令人羡慕的材料。
只是一句话说完,徐容再次极为突兀的没了声音。
过了两秒钟,黄晓明怕万一,并没有立刻没转身,却听到身后的徐容低声说道“重新来吧。”
“第四十一场三镜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