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开考, 贡院中门大开,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往届的童生以及刚成为童生的菜鸟新手都自发地排起长队, 面对士兵的搜检也不再胆战心惊, 当然, 那些心中有鬼存在侥幸心理的人, 即使表面装的再镇定, 心底也是虚的。
童生与秀才可谓是天壤之别,一旦过了院试, 就从平头百姓踏入了士大夫阶层,对于某些屡试不中的童生来说就是一步登天,即使搜查的再严格, 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冒着风险夹带或是运用其他手段作弊。
明知道一旦被逮到作弊就会被革除童生名头,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一小部分考生仍然明知故犯,高风险高回报,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投机取巧之人,万一就逃过了士兵的搜检了呢?万一此次运气好就高中了呢?
对于这些碰运气的考生, 大部分人都在士兵的火眼金睛之下现出了原形, 若真的有哪位考生成为漏网之鱼中的一员, 那也算是考生的本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作弊者与抓作弊的人, 自古以来就是争斗不息, 你来我往,手段层出不穷,最终还是要看哪一方道行更高。
院试比之先前的县试与府试规矩更严,每场天黑之前收卷,不允许出考场,晚上不发蜡烛,并且规定考生不准随意上茅厕。
人吃的是五谷杂粮,自然会有大解和小解,然考场规则变态,谁也没法更改,不仅院试如此,自院试后的乡试、会试,甚至殿试,都不允许随意进出考棚上厕所。
每个考棚的条桌下面都放置了一个黑瓦的尿盆,考生若需要小解就尿在里面,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气味肯定不好闻,若是考生想要大解,那就大费周章了。
先是上报给监考官,由监考官派人陪同考生上厕所,该考生的卷子暂时上交,等回来后取回试卷接着写,但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考官会在考生试卷上盖上一个黑印,此印章被考生们称为“屎戳子”,誉写后的附卷同样会盖上这么一个图章。
等阅卷之时,一旦碰到印着“屎戳子”的卷子,阅卷官心生晦气就放置一旁不再细看,即使考生文章写的再好,也不会有中秀才的希望,也就是说盖上这个黑印相当于此次考试落榜。
苏锦楼通过三次搜检进入最终的考场,他一身轻松,步履如风,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对此次院试胸有成竹了呢,实际上呢?不过是自暴自弃,完全不抱希望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裸考的人就是这么光棍。
院试考两场,正场一场,覆试一场,正场考两文一诗,复试试一文一诗,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两场考试都要考诗,苏锦楼一看就知道没戏。
院试的举行地点是以学政的常驻地为准,学政通常会去最近的府、州、县主持院试,故而不同的地方院试名额也不尽相同,大府取四十名秀才,散州取三十名,小县则取二十名,而第一场取中的名额通常是最终名额的两倍,再结合第二场试筛选出最终的名单。
临平府是大府,与州县相比,名额算是比较多的了,然即使再多苏锦楼也觉得毫无希望,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考试题目,就是这一看顿时令他气血上涌,心跳如鼓。
“老天爷唉,你不会是在玩我吧……怎么这么巧?”
苏锦楼呆呆的看着自己隽抄于稿纸上的题目,一题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自于《论语·里仁》,此题是薛夫子为了锻炼陶真破题而出过的原题,苏锦楼自然也做过这道题,并且在薛夫子后来讲解的注意点上反复更改过自己的文章,故而此次写第一篇文章一气呵成,无丝毫停顿。
“古之君子者,必重义而轻利。”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
然后点出题目的出处,“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最后从小人与君子的角度论证,“小人者,皆以利行之,怀惠者也。君子,见利而思义……”
洋洋洒洒,文思如泉,下笔成文,写完后查看是否有避讳的字,语句是否通畅,检查无误后认真的抄写在答卷上。
苏锦楼写完第一篇文章后将毛笔搁置于笔架上,轻舒一口气,垂目细看第二道题,“君子而时中,小人而无忌惮也,何为?”
这句话出自《中庸》,难就难在此题原文不大好找,题目中隐去中庸二字,取文中两句话连接在一起,反过来询问君子行事适中,而小人却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到底是何原因。
原因有很多,但不能乱答,出卷人的本意是让考生用四书中的原文解答,考生答题的第一步就是找出题目出自四书中的哪一本哪一章哪一句,只要解决了这点,再加以论证就没什么问题了。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反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是原文,先点出君子与小人之间行事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就在于君子中庸,小人违背中庸。
苏锦楼之所以感觉巧合,就是因为在来府城的路上,苏锦楼曾和陶真以及已经落榜回家的宋明与梁渊讨论过这句话,并且还就此句发表了论证,如今只需要稍加整理即可成一篇文章。
所以说,读书不仅看努力与天赋,还得看运道,一张卷子题目就那么些,若是考的题目恰是以前看过的,这就叫老天爷赏脸,气运挡都挡不住,如果考的题目都是没看过的,那只能说运气不佳,下次再接再厉。
这一次,苏锦楼碰到了熟悉的题目,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把握住,不过也不能因为运气好就掉以轻心,至少这次答题是以他自己的观点为主,不然若是再把答卷整成和陶真的一样,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上一次的好运逃过一劫了。
两篇文章写完,还剩最为头疼的赋诗,苏锦楼本打算空着的,但先前以为没啥希望了才不想瞎折腾自己的脑子,如今第一场考试的两道大题都是自己熟悉的题目,心里不由的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这赋诗自然也不能像原先一般敷衍了事。
“分离?还是指夫妻之间分隔两地?好烦……”一看到夫妻分离就想到孔雀东南飞,然并卵,他连东南飞的两个主人公名字都记不住,好像还有个什么“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后面还有啥的?算了,还是自创吧。
写的磕磕绊绊,改了又改,既要费脑细胞还要情景代入体会离愁别绪,他当年高考都没这么吃力过,最终得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