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网络这个东西，绝大多数人，其实还是感觉陌生的。

98年的全国互联网总用户数才不过刚刚突破100万，覆盖人口不超过千分之一。所以别看小可爱科技在报纸上跳得欢，但条件一般的家庭，依然对此没有实打实的概念。

什么搜索引擎、门户网站、贴吧、招财猫，林淼推出的这些产品，使用者几乎半数集中在京沪两地，哪怕是东瓯市这个大本营，使用人数可能都超不过一万。

98年的电脑依然昂贵，贵到一部分瓯城区最穷困家庭，哪怕掏出棺材本都买不起。城市赤贫阶层的人数，要远超那能用得起网络的人口数量。家里能拿出一万多块买电脑的家庭，其实少得可怜。而且就算买了电脑的，宽带的普及率也还不怎么高，绝大多数都是拨号上网，上网也只是为了体验一下收发邮件的感觉，有能力在搜喵主页上看视频的，那是极少数。

这年头一般条件家庭的孩子，暑假的标配仍然是红白机。

魂斗罗和超级玛丽能玩上两个月都不带腻的，家里没有游戏机的就去同学家里蹭，实在蹭不到的，已经风靡大江南北的拳皇97，也是很受追捧的东西。

站在98年夏天的尾巴上，林淼感觉自己对前世的记忆，一下子又清晰了不少。

连江路上一家名叫666的小电子游戏厅旁的馅儿饼店，这一年卖的馅儿饼确实是2块钱一张，连接路和百里坊路路口的糯米饭店，早餐的糯米饭加豆浆也是2块，丁字路口对面的鱼丸面，马鲛鱼丸是4块一碗，鮸鱼鱼丸是6块一碗，不加鱼丸的阳春面是2块，百里坊小学门口的小推车卖的鸡蛋煎饼加火腿肠是3块，夜间才会挑出来卖的胶冻居然卖到5块……

暑假结束前的两天时间，林淼带着洛漓，在天机巷附近逛了一圈，把这些曾经的味道，全都吃了一遍。只是并没有想象中重温旧梦的感觉，吃进嘴里的时候感觉很一般，记忆中味道，果然只有停留在记忆中的时候最美好。

晚上7点半，林淼花五百块，包下了那家只有3台普通街机、一台麻将机和2台插卡机的小游戏厅。王斌几个人守在门外，留下林淼和洛漓两个人待在屋里，连看店的老板娘，都在把楼上的房门锁掉之后，被请了出去。

洛漓不解地陪着林淼站在拳皇97的机器面前，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林淼家里就有一台一模一样的机器，他却选择花钱来玩。林淼转头看看小媳妇儿，一边随意地摇着摇杆，一边淡淡说道：“我以前一直很怀念一些破破的小巷子，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说不出的喜欢。后来我花了很多很多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为什么我喜欢那个环境。”

洛漓问道：“为什么？”

“希望那些破破的环境，充满希望啊……”林淼顿了顿，缓缓说道，“一座城市最可爱的时候，就是她还没开始发展，却注定要发展的时候。

你往前看，每天都有更好的事情发生，那些突然间就冒出来的高楼大厦，路上越来越多的车子，电视上越来越五颜六色的节目，商店里包装越来越高大上的零食和玩具，肯德基慢慢也吃得起了，可口可乐好像也没那么贵了，只要步子能跟上，不被时代甩开，就每一天都充满盼头；往后看，那些破房子、破巷子，就是你的过去，所有最纯粹、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快乐，全都源自那个地方，那是第一次和这个世界接触的快乐，新鲜感，好奇感，一生只有一次，承载着你所有的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印象，一辈子都忘不掉。

有时候我们觉得世界变得无聊了，可能是因为这些记录我们记忆的地方都消失了，世界跑得太快，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热爱还停留在原地，但我们又不能不停下脚步，因为每代人有每代人记忆扎根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很美好的记忆，在下一代眼里，他们能从中看到的，就只有贫穷、肮脏和落后。我听人说过，中国就像一条昂扬的巨龙，龙头已经飞到了空中，身子也冲天而起，但后半截还埋在土地，因为太大了，一下子不能全飞起来。

那些我觉得美好的回忆，都是埋在土里的东西啊……

莉莉，你知道吗？那就是我的童年。”

洛漓转过身，轻轻把林淼拥进了怀里。

林淼把脸贴在洛漓温暖的胸口，轻声道：“我该跟回忆说再见了。”

洛漓轻轻嗯了一声。

……

八月份的最后一天，林淼带着洛漓飞赴京城。晚上陪着小媳妇儿过完11周岁的生日，抱着睡了一夜，次日早上，林淼亲自把小媳妇儿送到学校里面，把她交给学校的领导。

秦晚秋没回来。

小学最后一年，洛漓要住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