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何其聪明,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尹元化这个时候跳出来,正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错。”唐泛嘴角噙着一抹狡猾的笑容,“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但他既然自己主动奉献,我又何必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呢?张蓥对梁文华的强势早就有所不满,所以他就算不插手,也一定不会站在梁文华那边,只要一旦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他十有八、九还会帮我说话,因为在他看来,我身上已经贴上了万贵妃朋党的标志。”
隋州道:“你不是。”
唐泛摇摇头:“当然不是,君子不党。”
隋州蹙眉:“但这样会不会让别人对你有所误会?”
唐泛笑了笑:“不会的,你放心罢,我何尝对万贵妃表示过效忠?只不过是查案因缘际会有所交集罢了,而且那一回在东宫案里,我不仅是帮万贵妃洗刷了嫌疑,同时也是为太子洗刷了嫌疑。”
说罢,他叹了口气:“其实若是可以,我何尝想用这种办法,大家认认真真专心做事不好么,非得整那么多幺蛾子!像在顺天府的时候,上面有师兄顶着,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只需要管自己做的那一块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操心那么多别的!”
隋州道:“官场永远不可能平静如水,你现在是一司长官了,自然要先将上下清理干净,才好开始做你要做的事情。”
唐泛欣慰一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广川啊!”
以上,就是会议上那个场面的来龙去脉,唐泛当然不是一时冲动或脑子抽了才会去招惹梁侍郎的,否则他早就混不下去了,如今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但对于唐泛来说,却是经过仔细考虑计划好的。
小小的河南清吏司,虽然不过寥寥数员,却因为人心不齐,四分五裂,唐泛一个外人,本来是不可能那么快建立起威信的,但他出奇制胜,反而闯出一条路来!
自从张蓥发话之后,梁侍郎暂时就偃旗息鼓了,尹元化失去了老师撑腰,也不敢再跟唐泛对着干。
借着这股东风,唐泛顺利地将河南清吏司内外整顿了一遍。
他明令禁止拖沓办事的作风,督促他们尽快将上半年拖着还没解决的案子尽快审理完毕,大案要案发大理寺,刑部可以自己决断的,就将判决公文发还地方。
唐泛又将自己之前看过,并觉得有问题的卷宗指出,要求所有人重新审核,又让戴宏明带着两名司员将历年来那些无法以《大明律》为判决依据的案子找出来。
有这么一位雷厉风行的上司,大家自然不敢再偷懒,一时间河南清吏司内的风气为之一变,戴宏明等人都以为唐泛有张尚书当靠山,个个从阳奉阴违变成言听计从,殊不知唐泛也是在扯虎皮作大旗而已。
对于唐泛请客的事情,各司的反应自然也与先前截然不同,从先前应者寥寥,到后来热情响应,尤其等大家知道唐泛请客的地方在仙云馆时,顿时都被镇住了……
其他人可不知道仙云馆也有西厂的份,而唐泛也不过是沾了汪直的光,他们只知道,能够在仙云馆请客的人,不是有背景就是有门路。
既然新来的唐郎中来头这么硬,谁还会不识时务和他过不去?
反正现在受折磨的只有尹元化一个,又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宴上,唐泛也没有按照以往规矩,带上副手,而是让戴宏明他们出席,这又向所有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唐泛不把尹元化当回事,也不怕得罪梁侍郎。
戴宏明他们是我的自己人,跟着我就有肉吃。
虚虚实实,唐泛将兵法里的东西全用到官场上,一个月后,他不仅在河南清吏司站稳了脚跟,而且说一不二,有了尹元化的前车之鉴,没有人再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然而唐泛也并非一味用威势压人,有了隋州的帮忙,他对司内每一个人的履历了然于心。这个司员在京城家里头有七十老母,他在买药铺给阿冬买秋梨膏的时候,也会顺便买一份艾草,让司员带回去给老人家泡泡脚;那个司员家里头有亲人在生病,他则会酌情让对方早些下衙,可以回家照顾亲人。
不过对于那些个偷奸耍滑的人,唐泛也没有留情,像之前那个巴结尹元化的司员,因为仗着有尹元化撑腰,很不将戴宏明他们放在眼里,在那天开会之后,他还看不清形势,对唐泛交代的任务敷衍了事,结果被唐泛直接架空,踢去干些不痛不痒的杂活。
如此一来二去,恩威并施,戴宏明等几人果然对唐泛感恩戴德,干起活来也分外卖力,整个河南清吏司完全变了天。
在这种情况下,尹元化反倒变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当然,他要是识时务,唐泛也不会跟他过不去,毕竟唐泛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整人的,但尹元化对那天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虽然暂时不敢捣乱了,可也不会主动做事,说白了就是消极怠工。
但尹元化这样,唐泛还真没法怎么样。
他虽然掌管河南清吏司,但像员外郎这种品级的官员也不是他可以说了算的,他也不愿意跑去张尚书那里告状——现在整个朝廷风气就是如此,连尚书都不怎么干活,你不能拿着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更何况上次能够让尹元化吃瘪也不乏偶然因素,可一不可再,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唐泛不能给上司留下“好斗分子”的印象。
所以尹元化奈何不了唐泛,唐泛同样奈何不了尹元化,如无意外,这种情况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在刑部的半年时光很快匆匆过去,除了一开始小小露了一把风头之外,唐泛之后的言行可以称得上务实低调。
对内,他已经对司务逐渐上手,说一不二;对外,则结好其他各司,从来不搞特殊,有功劳都让给别人去领,如此一来,唐泛很快就在刑部混得如鱼得水,跟同僚相处极好,再也没有人会说这位唐郎中是“外来户”了。
他也终于得以喘口气,轻松一下了。
这半年来,他早出晚归,几乎连假日都泡在刑部,为的就是将之前所有旧案重新整理,找出那些已经不符合世情,或者《大明律》里没有规定的案子,然后根据这些判例,重新撰写一篇《问刑条例》,作为《大明律》之外的补充,以备后世官员参考引用。
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繁琐的工程,半年来所完成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
当然就算现在完成了,这份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派不上用场,但唐泛相信,总有一天,它会有用的。
如此转眼就到了成化十六年开春,阿冬也已经十岁,这段时间她跟着隋州学武,武艺大进的同时,身体也跟抽条似的长起来,不复之前胖乎乎的模样,倒有些半大姑娘的清秀影子了,不过性子倒还不变,依旧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事的模样,反倒因为学武的缘故,多了几分飒爽。
为免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武夫,将来嫁不出去,唐泛一有空就不忘逼着她读书,结果事实证明,阿冬确实没那个天赋,她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所幸还通晓文字,唐家总算没出个文盲,唐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这段时间,隋州依旧忙碌,在他的调、教下,北镇抚司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拖沓惫懒,效率低下了,然而自从南城帮的事情过后,白莲教就像是彻底隐匿了踪迹一般。
此事隋州曾与唐泛合计过,两人猜测白莲教很可能是吸取了南城帮的教训,不会再轻易浮露在水面上,估计段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了。否则的话,天子脚下,有锦衣卫和东西厂在,白莲教就算再隐蔽,也很难不露出行踪。
这样追查起来难度更大,锦衣卫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也不可能成天在这上面花费所有精力,只能下文各地锦衣卫卫所,命他们严加关注。
这一日休沐,唐泛偷得浮生半日闲,与阿冬一道,对着一盘水晶肴肉流口水,一边等着隋州回来。
隋州今日仿佛有事外出,至今未归。
水晶肴肉是三日前新做好的,这道菜因为工艺特殊,很难现做,做起来又繁琐麻烦,隋州先前也不会,还是从外祖母周老太太那里现学来的。
这道菜讲究色如石榴,含而不露,晶莹剔透,宛若琉璃水晶,还要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当然具体味道如何,唐泛和阿冬还没尝试,但是单从色泽上看,起码已经相当诱人了。
见阿冬一脸馋相,唐大人嫌弃道:“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这是被我饿了多久,出去了别跟人家说你姓唐啊,丢人呐!”
阿冬撇撇嘴:“大哥,我才十岁,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都流口水了!”
唐泛反驳:“哪有!”一边忍住要去摸嘴角的冲动。
两人贫嘴贫惯了,一天没逗贫就浑身不舒坦。
又笑闹一阵,阿冬就问:“大哥啊,隋大哥干嘛去了,今天休沐,还不得空吗,他这阵子总是早出晚归的,北镇抚司是不是很忙啊?”
唐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被阿冬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最近隋州确实经常不见人影,不过北镇抚司与刑部不同,由于职责特殊,隋州他们经常负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即便是关系亲近,唐泛也很有分寸地从不多问。
说曹操曹操到,阿冬还没念叨完,隋州的身影就出现在外头了。
“大哥,你可回来了!”阿冬起身,蹦蹦跳跳地去迎接。
唐泛见他没穿着锦衣卫官服,便奇道:“这是回去向两位高堂请安了?”
隋州的个人生活其实十分单调,除了出外差,不是去北镇抚司的路上,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偶尔回去看看家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所以唐泛才会有这么一问。
谁知隋州摇摇头:“河南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反馈被扣多了123言情币点数的,可以发站内短信给管理员,这样就会退回给你们啦,或者等隔天看系统有没有自动退,系统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不要着急~~
这章刚刚被锁了……原因是出现了6个太、祖,1个八、九,1个调、教……问题是这个太、祖是明太、祖,不是本朝太、祖啊,真是明媚忧伤地望天……
唐大人的说法和想法有一些时代特点,这是正常滴,因为他毕竟是古人嘛,但那不代表作者本人的想法哦,么么哒~
蟹蟹像水晶肴肉一样晶莹可爱的小萌物们~~……这种作者真是够了,连小萌物都能变成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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筏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09 00:16:39貌似有段时间不见的小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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