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尚有一事不知。”皇后瞅着她半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语速很慢地说道“方才太医来过,说本宫此次小产伤及根本,加之常年操劳虚亏得紧,长此以往,恐难再孕。”
不等栗夏接话,她便又道“本宫知道,他们是缓着说的,怕是已成定局。”说着两行清泪滚落。
栗夏明白她的意思,当今帝后鹣鲽情深,皇帝是千古难遇的帝王,婚恋观超前,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被坊间传为佳话,即便百官谏言,坚持不纳妃嫔,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必然令皇权不稳,皇帝刚刚登基,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话到此处,栗夏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探了探身,“奴婢能为娘娘做点什么?”
听她如此说,皇后眸底略略有了些神采,自明黄色枕头底下呐出一封书信,放在托起栗夏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信封非常普通,民间常用的那种。
她仍旧犹疑不决,栗夏问道“娘娘想让奴婢代为传信?”
皇后低眉,点了点头,道“虽然不该瞒着圣上,但事关重大,本宫还想寻求补救之机。”
“娘娘为何找到奴婢?”栗夏问。
“因为这一线生机与你多少有些关联。”皇后道。
“娘娘欲寻当年照看王妃的那位郎中?”栗夏说出心中猜测。
皇后微微一笑,“怪不得七弟钟情于你,连五弟也对你赞誉有加,果然冰雪聪明。”她顿了顿又道,“本宫听闻蕙儿提及,也暗中打探到今日千叟宴上,这位名叫“凝宵子”的郎中将会现身,
听闻他为人低调,请你代为传话,本宫想见他,请他再行入宫。”说着竟欲起身行礼。
“再行?”栗夏小心探问,“娘娘的意思是……”她的目光移动到皇后的腹部。
皇后微微点头,“本宫有孕便是‘凝宵子’开的方子,与皇上一并服用,开始本宫心存疑虑,不想果然奏效,只怪本宫体弱,没能护好龙种,虽然他说过不再入宫,可是……”皇后说着,几欲起身行礼。
栗夏连忙按住她,俯首道“娘娘不可,万不敢当!奴婢不负娘娘所托便是。”
皇后望向窗外,语气颇有感慨,“夏儿,世人道‘高处不胜寒’,新皇登基,外戚不可实权,内外事务千头万绪,本宫不想令皇帝心烦,只能先辛苦你了。”
“娘娘哪里的话,”与之“共事”许多,栗夏感觉皇后性情温婉宽厚,又识大体,内里一直当她是朋友,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姜氏生产之日,栗夏见过那位郎中,一袭黑衣颇为神秘,赵泽对他的态度不但看重,简直可以说是敬畏,不知到底什么来头。
既然能够出席“千叟宴”,肯定有官方注册的身份,这次便可以真相大白了,只是这件事莫名感觉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栗夏一时也说不上来。
“娘娘身体虚亏,何以让宫室如此清凉,更加伤身啊。”看到皇后面无血色的样子,栗夏忍不住提醒。
皇后叹道“本宫年过三十骤然小产,内里燥热如火,即便如此清凉仍燥热难耐,太医已开了调解之方。当务之急,还是子嗣要紧。”
不知为何,她的神情落于栗夏眼中,竟与当年的姜蕙如出一辙,栗夏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想说的话,只得劝慰道“娘娘身子也要紧,要留得青山在。”
从皇后宫中出来,栗夏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脚步声传至耳畔,小丫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问道“主儿,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栗夏蹙眉,低声斥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主儿恕罪,”萱儿连忙道,“奴婢也是想为主分忧。”
栗夏冷笑,“分忧?少问两句便是分忧了,别忘了你上一个的舌头是如何掉的。”
宝船入港,停泊在海面之上,码头人潮汹涌,比过节还热闹。
码头附近特意修建了行宫,以便皇帝和随驾人员居住。
当晚的“千叟宴”设置在御驾宝船之上,为了观看焰火和海灯,要停在距离岸边五十里的位置。
为了保障御驾安全,赵泽从两天前便已经安排调度禁卫,布置安防工作,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按理说,此时此刻,最不希望宝船出事的除了皇帝,便应该是他了。
可他是男主,所作所为取决于作者为他暗中铺好的路,从赵泽最终目标“登基”来看,皇帝也的确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皇帝落水”到底是不是他所为,栗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看来还是要借助赵沛的智慧了。
夜宴当晚,栗夏袖中揣着皇后的信,拿出腰牌给小丫头看,“你今晚待在房里,哪都不要去,当然也不用咬舌自尽,若王爷问起,如实说我得了皇后的令,有公务要办。”
萱儿居然认真思考须臾,点头道“是。”
弄得栗夏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以她的功法,完全可以在船上来去自由,却是难以瞒过赵泽,就像这次,虽然小丫头不知皇后托付的内容,涉足中宫的事必然已传进赵泽耳朵,他已在她身边布下无形之网,想要彻底摆脱他的控制,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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