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贺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直接拖走,其他御医面面相觑,接着纷纷跪了下来,谁也不敢再迈一步,生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不过燕文灏没再抽空理会他们,就让他们这么跪着,好似当他们不存在,而他自己则自顾自的起身,任由福全替他穿戴好衣衫,整理好衣冠,又由其他宫女太监伺候洗漱。
待端着洗漱用具的宫女和太监都离开正殿,燕文灏才想起门口跪了一地的御医,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今日之事,我不怪你们,至于父皇那里,你们该知晓如何说的。”
几个御医冷汗连连,连忙点头,“微臣明白。”
“如此,就都下去吧。”说完,燕文灏就摆了摆手,之后越过他们朝殿外走去。
福全跟在燕文灏身边,小心翼翼扶着他,小声道:“殿下,是否应该去看了一看王妃,毕竟……”他的话并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
慕子凌是相府嫡子,惊才绝艳,一直是京城多数未出阁女子的最佳夫婿人选,让他以男子之身嫁给燕文灏,对他本已经是一种折辱,如今李贺又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直接谈论那般私-密之事,寓意明显,直指他有魅惑皇子之嫌——
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燕文灏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做任何激烈之事,能起身行走已经不易,何况是房事……而李贺这般说法,无非是针对慕子凌的,至于何人授意,意欲何为,就有待商榷了。
“扶我过去吧,”叹息一声,燕文灏抬起头来,他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独自坐在凉亭的慕子凌,沉吟一会,又接着道:“吩咐其他人,将早膳也送去那里吧。”
“是。”福全恭敬应道。
凉亭内。
慕子凌已经坐了许久,略带湿润的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目光落在池塘中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有些怔然。
他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生死,再次归来,很多事情都已经能够不在乎——
就像之前,他能平静地接受如同女子一般,任由宫内的礼官对他的一言一行进行教导;他也能接受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前,无视的他们各种目光,面不改色地披上红妆,嫁给另一个男子……
但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依旧有很多无法接受、无法释然,御医的那句话,那些向他投掷过来的视线,他都觉得窒息、羞愤,甚至无法思考……
他本就心高气傲,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坦然面对这样的命运和选择,可是那种赤-裸-裸的,带着羞辱的语言朝他而来时,他真的难以忍受。
放在广袖内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那阵阵的疼痛终于唤回慕子凌的思绪,他低下头,抿着唇,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金鱼,眼中有深深的茫然。
——这条路选的对不对,能不能坚持走到底,他产生了怀疑。
其实,无论是前世或者今生,慕子凌都是自小活在慕纪彦的庇护下,即便是他几次因为徐梓棋险些死亡,上一世也最终死在徐梓棋的阴谋下,但归根究底,他生活的环境还是优渥、单纯的。
因为是直到上一世死亡前,他才发现徐梓棋的真正面目,知道自己几次生死,都跟她有直接关系。
他经历的太少,他的世界还犹如白纸,纵然他读万卷书,才华横溢,有幸死后再次回到改变命运的原点,他的心里也有了变化,但也仅仅只是改变一点罢了,不够,根本不够。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慕子凌完全没有察觉燕文灏跟福全的到来。
“王……”福全上前一步,刚要出声,便被燕文灏用眼神打断。
示意福全先下去,燕文灏在慕子凌的对面坐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支着下颚,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异样。
他的眼眸深邃,同时也黑的犹如浓墨。
一时之间,凉亭内安静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子凌才眨了眨有些疲劳的眼睛,回过神来,他看到坐在自己对面,正盯着自己看的燕文灏,愣了片刻,就想站起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