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话是在问慕言,但慕纪彦的目光却是先扫过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梓棋,而后落在一直跪在地上安静到诡异的薛嬷嬷身上,若有所思。
王奇手里的五百两银子,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除非是有人给他的……而将这五百两给他的人,才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
这王奇贪生怕死,小人行径,只需要以性命相要挟,定然会招供出主谋之人。
慕言跟随慕纪彦多年,对他自然无比熟悉,闻言,思索了片刻,答道:“按照府里的规矩,妄图谋害主人者,应当杖毙。”
慕言的话音落下,王奇霎时就吓得全身发软,转头狠狠地瞪着跪在一旁的薛嬷嬷,他高声大喊:“老爷饶命,奴才有话要说——”既然要死,他怎么也要拖个垫背的!
还未等到慕纪彦对他的话有所回应,他就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招供了出来,不敢再有一丝隐瞒:“这一切都是薛嬷嬷指使奴才做的,她知道大公子有个习惯,便是每日晚膳过后,都会回房燃香看书,于是四月初三那日,她早早便将毒-药拿给奴才,并让奴才将那药下到香炉当中……当夜,大公子出事后,她就给了奴才五百两银子,然后要求奴才连夜离开京城。”
“奴才知错了,是奴才被猪油蒙了心,才胆敢犯下这滔天大错,求老爷明鉴,饶了奴才一命啊——”王奇一口气说完,便将额头抵着地面,整个人跪伏在地,身子因为恐惧而止不住的哆嗦颤抖。
“薛嬷嬷,你可还有话说?”慕纪彦问话,语气冰冷无比。
薛嬷嬷这时才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神情颓废无比,显得脸上皱纹越发明显,简直如同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老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薛嬷嬷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被徐梓棋忽然出声打断。
“薛嬷嬷,我念在你是我乳母,伺候我也是尽心尽力,故而平日你欺压下人也就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计较,想不到,你心肠竟然如此狠毒,居然下毒要害死凌儿,我且问你,你可认罪?!”
徐梓棋冷冷地看着她,手上借着手帕遮挡,不动声色得做了个动作,眼波流转间有意无意地扫向她右侧茫然站着的薛二,眼神中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薛嬷嬷是自小看着徐梓棋长大的,又贴身伺候了她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她的心有多狠,手段又有多毒辣。
最后偏头看了一会被人拉着离开的薛二,直到不见踪影,薛嬷嬷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随后惨然一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哑着声音说道:“老奴认罪。”
薛嬷嬷此时已经万念俱灰,也知道自己定然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但她不甘心,她为徐梓棋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对方却不救自己,反而还利用唯一的孙儿要挟于她,逼她认罪赴死……她恨,她怨。
既然注定要死,那么在临死前她总要做点什么,她怎么能让害死自己的人好过?
思及此,再抬起头时,薛嬷嬷便说道:“此事确实是老奴一人所为,因老奴心里记恨着大公子,所以才会犯下这大错。”她是故意的,故意还未等到有人逼问便自己主动承认。
而这么做原因,自然是为了降低徐梓棋心中防备,让徐梓棋得意忘形从而露出马脚,她相信,以大公子和老爷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来徐梓棋的变化。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徐梓棋表情一松,厉声质问:“你为何记恨着凌儿?”
徐梓棋虽然这么问,但她藏在衣袍中的握紧的手一松,听见薛嬷嬷自己担下全部罪责,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薛嬷嬷跪伏在地上,低着头,皱巴巴的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果然上当了……哈,她会一直在下边看着的,看着徐梓棋遭报应的那一天!
扭头看了一眼慕子凌,薛嬷嬷缓缓说道:“三年前,大公子曾因一名丫鬟,狠狠教训过老奴,从此老奴便一直在心底记恨着,而在一月前,大公子居然又一次教训了老奴,让老奴颜面扫地,于是老奴心中忿恨难平,一时压不住怒气……”
“荒唐!主子教训奴才乃是天经地义,你竟一直怀恨在心,薛嬷嬷,你虽是我的乳母,但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也不能饶你。”徐梓棋转过脸,看向慕纪彦,脸上满满都是歉意和愧疚,眼睛一眨,竟然掉下眼泪:“都是我管教不周才会害的凌儿经历此次劫难,夫君你责罚我吧。”说完这番话,她便捂着脸。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徐梓棋,慕纪彦眉头不仅没松开,反而皱的更紧,他偏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薛嬷嬷,而后再次看向徐梓棋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什么……他发现,他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的这位继任妻子。
饮了一口茶,慕子凌眨了眨眼,心里勾起一个冷笑,他虽然早就料到他这位继母没那么容易认罪,定然会找到一只替罪羔羊,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将一直贴身伺候她三十几年的乳母推了出来,当真是心狠手辣。
不过,这件事情到这里,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收获的……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眼,慕子凌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徐梓棋慌了神,自己乱了手脚,刚才这番话便已然露出太多马脚,此时此刻已经引起了父亲的怀疑。
而到这里,他最初的目地就已经达到,他本来就不曾想过,单单就凭借这一件事情能够揭开徐梓棋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