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抽屉简直就跟国营大商场的收银台似的。
先是十块一张的大团结,也不知道有多少张,全都抚的展展的,竖放着呢。
邓淳拿起来看了一下,少说应该不下一百张,还有五块,两块,一块钱的大票子,也是分类摆好着呢。
再就是五毛,贰毛,一毛的零钱啦,拿橡皮筋扎的好好儿的,放着呢。
搓了搓双手,邓淳再打开一张张存折,两只眼睛直接看呆了。
她居然有一张大存折上,有一笔尾数的零,多到邓淳都数不过来。他于是小心的数着,个十百千,千下来是什么来着,可怜孩子从来没有好好学习过,连千以上是啥都不知道。
于是他就开通数0,数到6个0的时候,邓淳给惊呆了。
这存折当然不敢偷,用干爹的话说,万不得已可以偷钱,但是,法律有灰色地带,二百以上二千以下会判刑,二百以下,就只是批评教育,关几天就可以出来啦。
而他呢,现在还是孩子,偷钱不用负法律责任。
邓淳从里面摸了三十,心说,就三十块,陈丽娜钱那么多,应该不会看到的吧。
二蛋还在外面弹吉它呢,那声音简直是,把卖力耶给吵的不行,最后哈妈妈忍不住出来说:“二蛋,去找个人教教你吧,你这吉它要学会了,我估计我们的耳朵就全聋啦,奶奶给你吵的,连音乐都不爱听了呢。”
二蛋摸了一下头,心说也是哦,那不李明成会弹吉它嘛。
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也不跟三蛋和妹妹俩打招呼,吉它一背,就跑矿区找李明成,教自己弹吉它去了。
三蛋这好孩子,正在给爱德华写信呢。
他的爱德华伯伯,不是经常会写信给三蛋嘛,这不,他说自己最近投资了一家公司,是做微型计算机的,而研发微型计算机的那个人呢,满嘴天花乱坠,说的很多东西他也不怎么懂。
总之,硅谷对于那个年青人,是一片的唾泣和不看好,他问聂卫疆,你觉得我该投资吗?
聂卫疆的英文,跟他哥比可差远了。
不过,给爱德华写信,于他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啊。
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跑到实验室,去问他爸爸了。
聂工正在训学生呢:“DJS—140的操作系统,比起130来已经容易了不知道多少倍,我觉得农场的猪都能背下来的指令,你们却总在出错。”
大规模的计算系统,是国家从60年代就开始研发的,程序非常复杂,也就聂工的实验室才有,但是也非常难操作。
复杂的,而且全数于单个单词的操作指令,那是真的非常非常难背啊,因为它不像文章,无法联想,它几乎就是强行的,要你一个个的背下来。
一群男孩,全是绿色的土布军装,身姿笔挺的站在聂工身后,听他骂人。
“背不下来就不准吃饭,赶紧去背。”聂工拍着厚厚一大沓的操作入门手册说。
这不听人说儿子来了嘛,聂工就下楼了。
听儿子说明来意,聂工说:“鼓励他投资啊,微型计算机是大势所趋,就比如爸爸这儿那些脑瓜里装满了浆糊的笨蛋们,他们亟待微型的计算机,以及简单的操作指令,快去给你爱德华伯伯写信吧,你告诉他,要那种微型计算机真能投产,研发出来,爸爸会考虑带你去美国,一起看他的。”
三蛋其实也很想去美国呢,听了爸爸的话,这不就,跑回家写信去了嘛。
就他出门的功夫。妹妹不是搬着小凳子,要爬上厨房里的柜子给邓淳找吃的。
结果呢,她腿太短,够不着,还给摔下来了。
邓淳听着扑通的一声,但没听见妹妹哭,于是就悄悄的摸了三张钱出来,然后跑到小卧室,把自己的包,并几件衣服全塞到了里头,再跑库房里给自己装了几个大苹果,这不就准备要溜啦。
跑两步,他又回来把妹妹给扶了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不咬人的小卫星,以后记得健健康康啊。”
不过,就在他准备溜的时候,三蛋回家了,迎门差点把他碰上。
邓淳就赶忙躲到了库房里,等三蛋进了屋子,才敢出来。
系了个陈丽娜的小花头巾,穿了一件她的小解放外套,邓淳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转眼已经出门。
“卫星,你这是在干嘛,多危险啊。”三蛋一看妹妹搭了两个凳子,正在往上爬,就把她给抱下来了。
卫星拿了半张油饼子,说:“哥哥,这个是给邓淳哥哥吃的,再给他加个苹果。”
三蛋虽然讨厌邓淳,但也怕他会饿死嘛,撩起帘子就说:“邓淳,吃饭啦。”
咦,屋子里没人。
再看小卧室,呀,背包也不见了。
再翻缝纫机,好家伙,钱也少了。
三蛋把卫星往背上一前,就说:“你邓淳哥哥逃跑啦,走,咱们追去。”
他也给自己和妹妹捡了俩苹果,一人拿了半张油饼,这不就,把院门一锁,也出来了。
说实话,去农场三十里,去矿区二十里,一孩子要想走出基地,给狼吃掉的可能性,可比他能活着出去的大多了。
这还是秋天呢,要冬天,他绝对得给冻死在戈壁滩上。
邓淳也贼着呢,背着包,那不病还没好彻底嘛,耷拉着脖子,就在路边站着,等搭一毛钱的蹦蹦车呢。
看到有一辆来了,一跃而上,果断到头也不回。
傍晚,陈丽娜下班回来,那不看到有一个人上了蹦蹦车,衣服和头巾居然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心里还说,这是谁家的姑娘,穿这么大的衣服。
“妈,邓淳要跑。”三蛋迎门照面跑出来了,一看陈丽娜停车,摇下窗子了,就说。
陈丽娜明白了,跑的是邓淳,穿着自己的衣服。
“他拿家里什么东西了没?”陈丽娜说。
三蛋说:“他拿了你三十块钱。”
“折子没拿吧?”
“没有。”
陈丽娜有一张存折,是在高峰和矿区几位领导的见证下,办了一张全新的身份证,也叫陈丽娜,但无论地址还是身份证号,都与她完全不同的身份证明开的。
这张存折开在乌鲁建设银行,里面的流水,最高的时候达四十万。
这个身份,是她用来周转矿区那笔灰色的,看不见的资金的,也是保证她在将来提干的时候,能清清白白的。
存折丢了可以挂失,钱是提不走的。但见钱眼开,贪得无厌的人,肯定会想着,拿到信用社去碰碰运气吧。
而邓淳看到那么大一张存折而不拿,只拿三十块,只能说,虽然他皮到油盐不进,但邓东崖的儿子,至少骨气是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