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驸马(2 / 2)

王诜闻声迅速疾步过来,将蕙罗扶坐在岸边,目光移到她受伤的足踝上。

蕙罗赧然想缩回右足,却被他一手捉住。他不容抗拒地制止住蕙罗的挣扎,待她不再动了,才轻柔地握住她右足左右动动,柔声问:“没伤到骨头罢?”

蕙罗自己活动一下右足,觉得比较自如,便低声答:“没有。”

王诜如释重负地笑笑:“那还好。”

他取出一方丝巾很细心地拭去她足踝上的血污,在蕙罗有些惊恐的注视下耐心地为她包扎,神情相当专注,动作亦无挑逗之意,倒是尽量避免手指直接接触到她皮肤。

包扎完毕,蕙罗立即站起,举足移步,发现足踝的伤并不影响行走,暗暗舒了一口气。

王诜很礼貌又亲切地问她:“蕙罗,可否容我送你回去?”

她的名字他叫得如此自然,仿若已这样唤了她多年。但她倒听得无所适从,下意识地离开数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才给出了个生硬的答案:“不。”

王诜保持着他好脾气的微笑,挑了挑眉表示无奈和不以为意,然后转身走上了桥头,仍负手背对蕙罗,给她隐瞒归途的空间。

蕙罗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离去,其间回首看,王诜依然背对着她仰首望月,并没在窥探她。

此后许多天,蕙罗一直在思索,王诜出现在她母亲居处宫墙外吹奏《诉衷情》是偶然兴起还是曾经的习惯,他提到心怀“故人”,而这阕词又与蕙罗的身世息息相关,一切只是巧合么?

王诜是今上喜爱的姑父,但在宫廷传闻中,他并不是个有良好声誉的人物。他娶了英宗皇帝的宝安公主,却不掩饰风流性情,宠爱妾室,以致妾室气焰嚣张,屡次对公主有忤逆之举。公主忍气吞声,每每在兄弟神宗与母亲皇太后高氏面前为王诜掩饰,不忍他受皇帝责罚。公主病倒,王诜与妾室仍不收敛,淫乐不避公主,令公主郁郁而亡。公主去世,神宗将王诜贬逐出京,但神宗驾崩后,皇太后高氏又把王诜召回京中。王诜善待赵佶,故此赵佶即位后更是风光无限,又成了京中名士,可以安享富贵。

宝安公主死后获得的谥号是“贤惠”。蕙罗每次思之,总不免叹惋,贤惠公主固然贤惠,却遇人不淑,命运多舛。对王诜,蕙罗亦颇有些不屑,负心汉比风雅名士的身份更令她在意。却没料到如今会在这样情境下与之相遇,所以后来蕙罗回想,自己对他说出名字,而他似乎无动于衷时,自己更多的是庆幸吧,她并不希望有这样的父亲。

但是,他对待她的态度也让她明白了此人的魅力所在,看似温润如玉的君子,关键时不容抗拒的举动对身处深闺的女子来说,无异于是对少女心的剧烈撞击,不能把持,很容易就此沦陷。若母亲当年遇见他,会否也无法全身而退,就像当初与赵佶的相遇,对她来说是一次很难渡过的劫。

越细想,越怅惘,蕙罗最后索性禁止自己再深思。从王诜听见她名字时的态度判断,他或许与她母亲并无渊源,若真是她父亲,听见她名字而无反应,也证明了他是个无情之人,那么不认也罢。

蕙罗强迫自己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甬道中的香药。既然此处是外祖母与母亲的故居,想必这些香药是她们两代人多年的积蓄。皇帝赐女官香药并不奇怪,尚服局女官甚至每月有固定的份例,存下些好的香药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其中有龙涎香就很特殊了,如今连东京香药库和其余几处存储珍品的库房中都没有,赵佶有一块,也像稀世奇珍一样藏着,连她也不曾见过,未料竟在这旧宫秘道找到,是证明神宗当年待母亲无比优渥,或另有隐情,蕙罗也想不明白。

蕙罗尝试用少许龙涎香来合香,发现此香尤能聚气,定香效果极佳,非麝香、沉水所能及。制成的香丸用来薰衣,其香氤氲浸润入衣物纤里,数日不散,与肌肤相触,如能附骨,香气若生于肌理之下,虽经沐浴亦难消散。

一日黄昏,蕙罗剪了些院中的花枝给谢巧儿送去。回来独自走过萧索深宫,彼时已月上柳梢,蕙罗借着月光低头看路,忽见身边似有另一人的影子。蕙罗回首,却又不见有人。蕙罗心生寒意,加快了步伐。

步入小院,蕙罗迅速关闭院门,欲走进房间,却闻身后有声音一响,像一只大鸟展翅落地。蕙罗回头去看,院中树影婆娑,仍不见人影。

蕙罗疾步回房,四处找火折子,要点亮蜡烛。待终于找到,握在手心欲点火时,一把冰凉的刀自后方伸出,驾到了她脖颈边。

一个压低了的男子声音沉沉地在她背后响起:“你这里,有龙涎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