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咸阳宫有人行扶乩之术,今日淑女们并未出去习礼,缘由自然在于南絮,咸阳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定然难辞其咎,只怕明日太后回来,免不了她一顿责罚。
方才淑尤的恐惧,左钰的紧张,刘淑女几人被带走时的无辜与茫然,她均已看在眼底,她殷南絮是何等聪明之人,凭她自小跟在太后身边学到的敏锐与谨慎,到底谁是谁非,又岂能瞒过她的法眼。
都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见南絮姑姑单手撑额靠在桌案上,又双目微闭,似乎已经熟睡,实在不便打搅,可事态紧急,又拖延不得,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才好。
南絮不过是闭目神思,自然已听到了动静,微微睁眼,“什么事?”
那都人一见南絮醒来,便急切说道:“太后与贵妃娘娘回宫了,皇后娘娘命姑姑即刻带几位淑女到坤宁门迎驾。”
“太后?”南絮眉心微拢,“今儿不是才二十四?”
“事发突然,估摸着这会儿太后娘娘凤驾已到玄武门了。”
“知道了,你速去唤西五间上回送驾的几位淑女。”
“是。”
见都人匆匆忙忙的离去,南絮亦是跑去东头。
左钰心中仍想着张均枼,想着她临走时说的那番话,那一字一句,就像刀子一样,正在一步一步的划开她的心。
淑尤僵硬的端坐在梳妆台前,紧盯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有卉伫立在淑尤身旁漠然看着左钰。
彼时左钰正拿着扫把安静的扫着屋门内的细沙,这都是昨夜淑尤洒下的,昨夜收拾得匆忙,没有弄干净,好在方才於司正带来的人没有仔细搜查,若是不然,只怕屋中没有沙盘和乩笔,她们也难逃罪责。
才将细沙堆起来,便见南絮姑姑神色张皇的过来,左钰惊得抬起头来,见南絮姑姑盯着堆起的细沙,左钰心下一紧,忙解释道:“呃,近来北京城风沙大,白天屋门没关,吹了不少沙子进来。”
南絮怔怔,淡然应道:“哦,”随即浅浅一笑,“皇后那边差人传话,说太后与万贵妃回宫了,命奴婢带几个淑女去坤宁门迎驾,奴婢想着就上次那些人吧。”
有卉闻言怔住,姑母怎么比原先早一日回宫了,她原本打算待会儿就将淑尤派出去杀了张均枼,却不想姑母突然回宫,只怕她今日又免不了父亲一顿骂了。
“几位淑女想是无需准备什么吧,”南絮四下里看了看屋子,“诶,为何不见张淑女?”
左钰听罢亦回首环望了一圈,“哦,张姐姐方才出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南絮便已察觉了异常,只是一时间又说不尽,只得望着淑尤,“邵淑女可行吧?”
淑尤仿若未闻,依旧凝着镜中的自己,双目无神,神情呆滞。
南絮见她如此,不禁疑惑,有卉见势忙回过身,躬身双眼与她对视,极小声道:“淑尤,回来,快回来。”
淑尤这才似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怎么了?”
“太后回宫,姑姑要我们几个去坤宁门迎驾。”
“好啊,”淑尤这便站起身来,扶着有卉的手臂便要出门去,“走吧。”
左钰见淑尤如此,不禁想起早晨张姐姐与她说的那番话,似乎这两日淑尤总是忽然就像中了邪一样,又忽然清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而她所有反常的举动,都与有卉密不可分。
张均枼无处可去,想起方才左钰目中的寒意与不信任,便无比心寒,她张均枼在家中虽不受父亲待见,却也深得主母与母亲的宠爱与呵护,何以如今竟沦落如此田地。
有卉设计陷害,淑尤暗生杀意,巧颜恶言相向,左钰疑心疏离,四喜下毒加害,万氏步步紧逼,还有那跛脚太监,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她,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坤宁门前站满了人,阻了她去往绛雪轩的路,远远望去,原来是太后与万贵妃回宫了,这于她而言倒是没什么关系。
回眸间无意瞧见周太后鸾驾前伫立着一个身披大氅,头戴十一旒冠冕的男子,看来便是太子。
太子身前站着一年约四十的都人,张均枼清楚的记得,那是乜湄姑姑,太子侧首,张均枼正要看清他的脸,忽然间听闻身后一阵冷嘲热讽,“哟,这是谁呀,怎么在这儿巴望着。”
张均枼听声已知是巧颜,便漠然回过身,施施然道:“惠嫔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与民女也算是十年前的老相识了,怎么,您这么快便忘记民女了?”
“十年前?”巧颜猛然想起十年前那场命案,悻悻问道:“你是谁!”
张均枼扬唇冷笑,“惠嫔娘娘今日何以在此处站着,太后回宫,您未去迎驾,可是位分低了?”
“你……”巧颜欲言又止,她想问的,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因为那是她这辈子都抹不去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