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随便谁去说句话,献国公都信了吧。
秦阳稍稍思忖之后,脑子转了好几圈,将海观澜的棺材拿出来,摆在面前,摆了香炉,给他点了三炷香。
“我这人一向是人死债消,被我超度了,之前的恩怨,就算是彻底没了,你活着的时候是活着的时候,尸体归尸体,不是一码事,本来是打算等后面有机会出城了,给你找个地方安葬了,现在思来想去,只有你去说最合适,完了再让献国公把你安葬了吧。”
秦阳点了香,叹了口气,要是有更好的法子,他还真不想这样。
他对于海观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之前没有恩怨,他来了之后,俩人也没有一句对话。
只是很单纯的,他要来杀自己,秦有德把他杀了。
这么久了,关系这么单纯的敌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以人死了,秦阳也就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恶感了。
三日之后。
藏香阁里,贱天霄将一封书信,交给一个要前往东境的修士手中。
“这封信呢,劳烦交给五行山。”
“天霄大人放心,在下必定亲手送到。”来者一脸郑重,如同被托付了什么大事一般。
“噢,对了,我一个小兄弟,还有些离都的土特产,想让你的商队,帮忙一起捎回去。”
“大人放心。”
“要是不急的话,就在吉祥街休息一晚再走吧……”
“呃,在下……在下行程紧张,实在是不方便,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贱天霄交给对方一个普普通通的储物袋,颇有些遗憾的目送着对方离开藏香阁。
“季兄弟,五行山什么没有,离都还有什么土特产,值得不远万里的送回去?”
“灵脉啊,五行山也没几条。”秦阳随口回了一句。
“哈哈哈,季兄弟真会开玩笑,不说拉倒。”
贱天霄也不多问,大笑着离去,中间遇到俩姑娘,就搂着姑娘当笑话给别人讲,大家听了也都跟着笑。
秦阳隐约听到,似乎还有人说,季公子挺风趣的……
秦阳挠了挠头,怎么又是说实话没人信啊。
他现在穷的只剩下几百颗八品灵石了,随便找个地方种下一颗,都能演化成一条灵脉。
这几天得到消息,五行山那边也已经知道了离都发生的事情。
官面上的正式表态,倒是没什么,也就是打打嘴炮。
可这种话,没人会当真的。
真正让秦阳觉得,自己也算是有后台的人,暂时可以放心点的是。
那边传来的消息,山谦听说了人魔的事,知道了秦阳这是做了有大功德的好事,化解了一场大劫难,无形之中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
谁想到刚到离都,就被离都的人截杀,要不是贱天霄在,秦阳就被打死了。
若是跟人结怨,又技不如人,跟人单挑被当场打死了,那也是学艺不精,实力不够,死了五行山也没脸提。
但这次事件的性质,五行山算是长了脸了,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俯瞰苍生,秦阳还是差点被死士干掉了。
山谦这暴脾气,当场就炸了,要不是长秋雨抱着大腿,死活不撒手,苦苦劝了好几天,指不定山谦此刻都已经到离都打死好几个人了。
当然,以上只是完全不可信,五行山断然否决的小道消息,一切以五行山官方发表的信息为准。
五行山一直坚持互助友好的原则,坚守不干涉朝局的底线,坚信神朝以及各位大员,一定会秉公处理,巴拉巴拉……
不过呢,这人都一样,都是贱皮子。
五行山官方发言,说的大实话,就是没几个人信,非要去相信五行山已经辟谣的小道消息,五行山掌门长秋雨,只能表示非常遗憾。
这边后台给表了态了,秦阳当然也要表示一下,只是身无长物,实在是穷,实在是没辙了,只能送一颗灵脉,当做离都特产纪念品,聊表心意了。
由这件事之后,秦阳起码可以确定,在献国公之事,彻底结束之前,离都这边没人敢对他不利。
当然,其实就算是没这件事,那些人马上也会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了。
送信的商队,从离都的东面出发,直奔东境而去。
每日清晨傍晚,进出最多的,其实就是商队或者是商贩。
来离都的修士,绝大部分都不是纯粹为了烧钱消费的,很多也都是要来离都卖些东西,再顺手买些东西,他们勉强也可以算是小商贩,而且是无照经营的流动摊位。
替贱天霄送信的商队,已经经营多年,在离都也算是有些人脉,所谓的检查,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
这一次再加上是替贱天霄送信,有了一个虎皮扯着,检查就更是应付差事,里面参杂着的一些不太合规矩的东西,反正是往出运的,这边检查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一会的时间,商队就出了离都,向着东境而去。
行进了一日之后,路过一片荒野,谁都没有注意到,商队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这人悄悄的落下,也无人察觉到。
此人落下之后,摇身一晃,从阴影之中走出,化作了海观澜的模样。
顺着官道,向着侧面走了不多数十里,就遇到一片陵墓群,这些都是离都附近的人安葬之地,都是没身份没地位的人。
陵墓群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坟包,大白天的都能感觉到这里阴气浓重,死气凝而不散。
海观澜走到陵墓群,轻轻吸了一口气,被呛的直咳嗽。
“咳……这死气可真不是活人能吸的,幸好我不是活人……”
海观澜潜伏在墓群之中,游走着吸收这里的死气,数日之后,海观澜周身都开始冒死气,身躯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海观澜才走出了陵寝,向着离都而去。
短短数百里的距离,硬是走了四五天的时间,才走到离都东面的一处城门。
这里不是东面最出名的德胜门,也无双子湖的美景,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城门紧闭,乃是城卫军巡防进出的地方。
而海观澜之前在城卫军任职的时候,经常出入的就是这里,而这里,也都是献国公的人。
城墙之上,一位巡逻的城卫军甲士,目光望着外面,眉头一蹙。
“这么大的死气,不祥?”
找来了此处的小官,再次望去的时候,海观澜已经走到了十数里之外,城墙之上,已经有一些符文亮起,对死气有了反应了。
小官催动目力远眺,一看就吓了一跳。
“是海校尉,别动手!”
小官脸都绿了,前些天就听说,海校尉死了,怎么死到现在都没个准数,没想到现在化作不祥,从城外归来了……
巡防的小官不敢耽搁,连忙下了城头,打开城门冲了出去,生恐再晚点,不祥再靠近些,就会引起城墙之上篆刻的符文反应,那时就只有被当场镇杀这一个结果了。
等小官冲出去的时候,一身死气,半点活人气息都没有的海观澜,已经走到了城墙外十里的地方。
看到小官冲到身前,海观澜伸出手,用一种嘶哑无力,却偏偏像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的语气道。
“大人身边有内奸,是刑部尚书叶大人派我去杀……”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他身上的死气涌动,城墙之上,数枚符文亮起,化作一道刺目的神光,直接轰在他身上。
“轰!”
一声炸响,死气溃散,化作一片黑烟,消失在神光之中,海观澜也消失不见了,唯独有一具布满了冰裂痕迹的琉璃骨架,跌落在地上。
小官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可是却也知道,海观澜死了也要化作不祥,硬要撑着回来说这句话,必定至关重要。
城门口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冲了出来,小官急的脑门冒汗,眼珠子抖了好记下,才急促的道。
“快,派个人,机灵点的,找个别的由头,去一趟献国公府,告诉大人有要事要当面汇报!记住了,今天没有不祥出现……不,有修士的尸身诈尸了,靠近城墙,引发城墙反应,将其化为飞灰!”
“不想死的,都给老子记清楚了,谁说错一个字,大家都一起死!”
半个时辰之后。
小官跪伏在献国公府的偏厅之中,一旁摆着一口棺材,里面放着琉璃骸骨。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献国公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献国公贴身护卫,这护卫也是从小跟着献国公一起长大,是献国公最为信任的人。
“大人,小的追随大人已经数百年了,现在敢以全家全族的性命担保,海校尉当时说的话,就是‘大人身边有内奸,是刑部尚书叶大人派我去杀’,一字不差!只不过海校尉没说完,就引发城墙反应。”
“我记得你的名字,陈虎,你追随我足足四百八十八年了,我不会怀疑你,不过此事,太过突然,兹事体大,你已经不安全了,这些时日,你就住在国公府,对外宣称你因公出城了。”
“多谢大人,一切听候大人吩咐。”小官一听献国公记得他的名字,甚至还记得追随的年数,当场就感动的差点落泪,连忙拜下。
小官被人带下去安顿了,献国公阴着脸,看着海观澜留下的琉璃骸骨。
哪怕只剩下一具骸骨,也不用担心身份有误。
骸骨之上留下的纹路,乃是修习过太平杀典才会有的,而且可以以此推断,此人生前境界已经到了神门巅峰,再加上这具天生的琉璃骨,除了海观澜之外,绝无可能是别人了。
甚至那句话,献国公回想了一下近来的事情,心里也已经信了大半了。
身边有内奸,绝对是有内奸,有内奸在传递错误的信息,误导他,让他落入下风。
再加上那截杀之事,就是叶建仲自己演的,陷害他的苦肉计。
从这个角度一想,一切瞬间就都明朗了,所有的地方都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定天司查了这么久,也只查到了跟刑部有关系,根本查不到别的东西,偏偏所有人都认为刑部是被陷害的。
为什么?因为就是叶建仲!
再想到,之前竟然放低了身段,给叶建仲写了封解释的书信,想到叶建仲拿到信之后,是何等的轻蔑,何等的得意。
献国公的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的发出一声低吼。
“叶建仲!好一个叶建仲!竟然骗了所有人!好一手苦肉计,好一个顺水推舟,将本公扳倒却不会引人怀疑的毒计!”
“大人,属下忠心无二,绝无……”跟在献国公身边的护卫半跪在地。
但他话没说完,献国公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无需多言,我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你。”
献国公拿起棺材盖,亲手给海观澜盖上,眼睛依然是红的。
“观澜是个好孩子啊,就算是死了,也依然担心本公,他记得本公恩情,却也记得叶建仲,我曾听他说过,年少之时,偶遇叶建仲,助他一次,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过往不提,待查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便将他厚葬了吧。”
一夜过去,献国公已经换上了朝服,准备前去上朝。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贴身护卫无声无息的出现。
“大人,观澜身上的痕迹,已经没有了,就是不知是被人抹除了,还是受城墙之上的神光,所以崩碎消散了。”
“嗯,没有就算了,这件事暂时隐蔽。”
“大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
献国公走过大门的时候,看着大门之上的铺首,脚步微微一顿,盯着铺首,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铺首幻化而出,化作一双迷蒙的双目。
“见过大人。”
“幻海氏历来我行我素,他们是否已经来过了?”
“回大人,来过,我未曾放进去。”双目沉默了一下,回了一句。
“你为本公镇守门户多年,尽忠职守,本公心里清楚,若是幻海氏来人,你就告诉他们,刑部门前伏杀,是叶建仲的手笔,观澜当年受他恩惠,受他派遣也是为了报恩,伏杀失败,观澜也被其灭口。
而观澜天生琉璃骨,又是体修,肉身未灭,他念及本公往日恩情,化作不祥归来,只是为了告诉本公这件事,本公铭记五内,必定会为他报仇,幻海氏再来人,你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即可。”
说完这些,献国公也不等铺首说什么,自顾自的离去。
半日之后,小朝会。
献国公挨了大帝一顿训斥,但这次,他全程一句辩解都没有,老老实实的承认,说什么就认什么,一副俯首任诛的态度。
然而,等到小朝会结束,大帝也未曾有明旨责罚。
等到众人离去的路上,叶建仲铁着脸,对着献国公冷哼一声。
“希望献国公到了三司会审之日,也能如此心甘情愿的认罪认罚。”
“老夫如何做,由不得叶尚书操心,纵然是邢狱安家,那也是陛下的恩赐,老夫甘之如饴,倒是叶尚书,费尽心思,骗尽天下人,这一次为了扳倒老夫而暴露,值得么?想必此事之后,叶尚书身后的殿下,必定会对你更加信任了。”
献国公冷笑一声,张口就怼了一顿。
“献国公!”叶建仲眉头一竖,目露怒色:“之前栽赃陷害尚且不够,到了此刻,还要攀咬陷害不成?”
“哼,叶尚书,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其是被身边的人暗害,想要不动声色,可是不容易的。”
丢下这句话,献国公拂袖而去。
叶建仲眼中的阴郁,一闪而逝,口中厉喝。
“献国公,神朝自有法度,由不得你猖狂!”
说完这句话,叶建仲也拂袖而去。
出了宫城,入了车驾,叶建仲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献国公竟然知道了他的苦肉计,甚至连安插了内奸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那这事是谁告诉献国公的,内奸被发现了,反而告密了不成?
必须要找机会接触一下内奸,问清楚了……
不对,也不行,万一内奸变成了献国公的内奸。
叶建仲的心情非常不好,回去一路,都在思索着后续,既然这件事暴露了,后面的计划就要重新安排了……
当然,他不知道献国公就是诈他一下而已,献国公也没查清楚,谁是内奸,是不是真的有内奸。
但后者,献国公现在是有九成信了,这段时间的经历,足以说明问题了。
然而,同样的,献国公也不会知道另外一件事……
藏香阁里,秦阳倚在矮榻上听曲子,心里自省演技是否进步了。
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偶尔不用太谦虚了。
演技大有进步,可惜这个世界没影帝奖项,不然非拿个十个八个的。
献国公十有八九会信了。
就是不知道内奸的事,他信不信。
是不是有内奸,秦阳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
临时加了一句,也不过是秉持着,既然有一句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话,加一句不知道真假的,也不算什么。
毕竟,他们这种大佬,在对手那安插个奸细什么,不是太正常了么,也不算是假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马后炮给的解释,真相是作为演员的分身,入戏太深,没完全按照导演的安排走,就满嘴跑火车的随口加了一句自以为挺好的台词。
可能是演员不满戏太少,还被写死了,挣扎一下吧……
随他去吧。
“好……”
待献唱的姑娘唱毕,秦阳连忙鼓掌。
在吉祥街待了这么些天,秦阳已经有些放弃治疗了,毕竟,稍稍正常点的男人,没几个会常住在吉祥街。
现在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当然,最后的倔强还是要有的,这些姑娘的红包是绝对不能收的。
除此之外,被调戏什么的,差不多已经能免疫了,听听曲子,看看跳舞,权当娱乐放松了。
剩下的事情,就跟他没特别大的关系了,想必,离都的这些人,没几个会继续在意他了。
听完一曲,秦阳奉上打赏的灵石,目中神光闪烁,运起破妄之瞳,例行在藏香阁里看一圈。
而台上献唱的姑娘,掩嘴轻笑,身形一晃,似是起舞一般,扬起轻纱,眨眼间人已经落到了秦阳身边,一只手搭在秦阳的肩膀上,媚眼如丝的调笑。
“季公子,你怎地每次都要这般看,是看的不清么?跟我去厢房里,保管让你看的真真切切……”
阁中一群人笑哈哈的起哄,就算是常来的客人,现在也都知道了藏香阁的姑娘,整天琢磨着给这位季公子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