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把我的脚放到另一桶冷水里,“你这状况,明日还不一定能下地。”</p>
我想说我的脚真的不怎么疼了,可魏郯的表情不容质疑。</p>
罢了。心里道,人在屋檐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p>
“去到洛阳,立刻就回雍州么?”过了会,我另起话题问。</p>
“或需要留些日子,”魏郯道,“父亲还在河北与谭熙交战。”</p>
这话倒是引起了我多日想问的另一事:“征谭如何了?”</p>
“嗯?”魏郯眼神颇有玩味:“夫人很关心战事?”</p>
这是废话,洛阳比雍州离战场更近,知道孰优孰劣我好决定下一步是留下来还是走人。</p>
“家国大事,自当关心。”我弯弯唇角,诚恳地说。</p>
魏郯看我一眼,将我的脚从水中捞起,取来巾帕:“谭军攻到了上蔡,与父亲对峙,已有一月。”</p>
他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好像说魏傕去上蔡是要跟谭熙喝酒下棋一样。我诧异之余又起疑惑,此事怎么想都让人感到放松不得,可魏郯身为魏傕的长子,统军的大将,居然还能跑去淮南?</p>
我胡思乱想地时候,魏郯已经将我的脚擦干,套上袜子。</p>
从人才进来把水提走,魏安忽然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阿元。</p>
“兄长,长嫂。”魏安走到我们面前,行个礼。</p>
“四叔。”我在榻上向他还礼。</p>
“怎么来了?”魏郯有些讶色。</p>
“四公子听说夫人今日路上辛苦,过来问安。”阿元笑眯眯地说。</p>
“哦?”魏郯看向魏安。</p>
魏安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我:“长嫂,你的伤好了么?”</p>
我微笑:“差不多了。”这个小叔虽然常常有些奇怪的举动,却直率单纯,魏氏的许多人里面,我也最喜欢他。</p>
魏安点头:“等到了洛阳,我给长嫂做推车,长嫂就不用兄长抱上抱下了。”</p>
我闻言,面上一哂。</p>
“什么推车?”魏郯睨他一眼。</p>
魏安认真地解释:“推车就是推车,将胡床旁边加两个车轮,后面加个靠背,长嫂坐在上面,阿元能推着她走。”</p>
我了然。</p>
阿元却笑起来,道:“四公子想得好是好,可夫人脚伤已经快好了,等到了洛阳,别说走,跑跑跳跳都不在话下。”</p>
魏安一愣:“哦……”那样子,竟是很失望。</p>
“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这时,魏郯对我说。</p>
我点点头。</p>
“那长嫂要拐杖么?”魏安仍在思索,又道,“我明日做一根三足的,长嫂拄着不用人扶……”</p>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魏安话没说完,已经被魏郯拎着的手臂拉出门外去。</p>
夜里,我和阿元睡在一起。</p>
外面偶尔有低低的说话声,那是守夜的军士在交谈。</p>
我虽然在车上颠簸了一整日,此时却入睡不得,躺在榻上不时翻身。</p>
“夫人睡不着?”身旁,阿元问,“是伤足疼么?”</p>
“不是。”我说,片刻,问,“你也未睡?”</p>
“嗯。”阿元说,过了一会,她的声音低低,“夫人,我总在想一件事,说出来,夫人可勿恼。”</p>
我转向她:“何事?”</p>
“夫人,”黑暗中,阿元似乎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大公子很照顾夫人。”</p>
“嗯。”我说。</p>
“那夫人现在与大公子算是如何?夫人回了雍州,就是正经的大公子夫人了,是么?”</p>
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算是如何。</p>
魏郯曾说过,如果我愿意留下,仍然是魏氏冢妇。他说话算话,这一点我倒是毫不怀疑。</p>
倘若我当初不曾来淮阳,而是离开雍州去了别的地方,因为钱财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又回魏府,我往脸上涂粉死充脸皮厚,也许还能再继续当魏郯的妻子。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魏郯娶我的原因,魏郯也亲眼看到了我与裴潜的纠葛,恐怕谁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了。</p>
阿元说得对,一路上,魏郯待我不错;而出于将来的考虑,我能继续留在魏府当然最好。可是魏郯其人却最是不好揣测,他为了帮裴潜连跟我假结婚都愿意,谁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p>
或许,等到了洛阳,魏郯就会跟我说出妇的事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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