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吕光昏庸谗信,没有容人之能。而我立功心切操之过急,吕光说不定已对我心生忌惮猜疑。所以伯父的诋毁才能奏效。
这正是我心中所惑,竟被她老实不客气指了出来。她看到伯父和男成走过,居然还配合我将这出戏演完。她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人心看得如此通透?而她所说,究竟会不会成真?
不管她说了什么,我还是得做最后一搏,立即去求见吕光,向他建言可突袭王穆,张家那些旧部不会来救。王穆一死,张大豫必乱了阵脚,届时便是击溃敌军的好时机。
为了敦促吕光下决心,我半跪在地,朗声起誓:“若是此计不成,蒙逊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吕光果然被说动,拨了五千兵马给我做先锋。夜半我领军出南门,偷袭王穆的军营。果然如那女子所料,张大豫旧部们见王穆势危却无人来救。我杀入防备松懈的王穆军中,成功取了他首级。张大豫听到王穆已死,竟吓得匆匆落逃。城中的吕光军见敌军阵脚已乱,从四门厮杀而出,一日之内便解了姑臧之围。论功行赏,我又是排在了第一。
过后,她一语成谶,吕光称王时只封我为侍郎。伯父与男成的冷眼如芒刺,刺得我将指甲掐进肉中,方能对他们继续言笑。我有眼无珠投奔错了人,如今前路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偌大的姑臧城,唯一能说说心事的,也只有她了。
不料她却是言笑晏晏,安慰我不必介怀,他日必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是此时羽翼未丰,尚需韬光养晦。
我又一次被震惊了。当人人以为我立了大功前途无量时,她对我避之不及。当人人以为我被晾到一边再无出头之日,她却告诉我,我还有机会。看她的神情,绝非是敷衍之辞。只是,总觉得她似乎在透过我看着别人,一个她说离得很远很远的人。
那天还见到了她的丈夫,这是我第一次与名僧对话。本想讽刺他几句,不料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却也得了些领悟。万事万物皆有因缘,我走出卢水来到更广阔的天地,何尝不是上天的安排?这和尚被吕光如此逼迫,种种恶劣手段加诸其身,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一丝嗔恨。我即便没有他的胸襟,也该做到入生死而无惧,于诸荣辱心无忧喜。
十三岁父亲过世,自那时起我将“韬”字用了八年。继续用下去又有何难?只不过换个对象罢了。我该静静等待属于我的机会。
吕光没有收拢人心的手腕,称王后叛乱四起。这战乱的年头,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想自立。吕光出发平叛,带上了伯父和男成,却将我留在了姑臧。这本就在我预料之中。只是,在朝堂上亲耳听到吕光宣布,心里还是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鸠摩罗什站出列,向吕光请求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却被吕光一口回绝。
鸠摩罗什仍是不死心:“流民饥饿,逼急了便会动乱。而况凉王的兵士正是从这些人中征来,若他们心怀不满,怎肯安心为凉王打仗?”
我半垂着眼,照例沉默。在吕光的朝堂上我从不多言,反正与我无关。心底却极认同他的话。这饥荒其实并非全然坏事,吕光只是靠强兵建立政权,根基不稳。若肯好好赈灾安抚,那些叛乱之地的百姓便会涌来。只要自身立好根基,假以时日,叛军自然瓦解冰消,哪里还须费力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