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才等来姐妹团聚,你们这是闹什么别扭?”大方氏声音微高,语带训诫,“嫡亲的姐妹,有什么事儿不能摊开来分说清楚?私下闹别扭就算了,难道还要客人看你们的脸色不成?”
方氏扭着手帕不做声,小方氏有事说事,语气仍淡淡的,“大姐拿我当姐妹,二姐却拿我当贼防。君玉忙着找营生,天天早出晚归,我不过说了句君玉不急着进刘家族学读书,二姐就拉下脸来。蝶飞前脚代君玉送还书本试题,二姐后脚就赶去卓儿的院里,这不是拿我们娘儿三当贼防是什么?”
“好男儿当读书明智,君玉一门心思重操旧业卖布匹,我反对他行商难道有错?”方氏开口辩解,“蝶飞已经是大姑娘了,哪有不知避讳往卓儿屋里闯的道理?卓儿已经叫于海棠坏了名声,眼下风头还没彻底过去,可经不起再传出什么表哥表妹的闲话了!”
大方氏上一刻怒其不争,此刻哀其不幸,“你的儿子是块宝,别人的儿女难道都是草?”
事到如今不知反省,倒有脸质疑亲妹妹亲外甥的品行!
大方氏难得动气,小方氏反而劝道:“我做妹妹的,受二姐的气不算什么,但不能委屈孩子。寄人篱下难免摩擦,倒不如趁早搬走。君玉已经赁好住处了,等安顿好我再请大姐二姐过门做客。”
说着报出地址,只等赏菊宴过后就搬出刘家。
大方氏一听就在朱门坊隔壁,院子虽小地脚却好,就知其中少不了刘家出力周旋。
小方氏对事不对人,一不和刘家见外,二顾念姐妹情。
何况夫死从子,小方氏这一房靠仇君玉顶立门户,既然仇君玉也赞同搬家,她做姨母的没立场阻拦。
大方氏只盯着方氏,口中道:“我还有套没用过的檀木家具,回头让君玉雇车来拉,权当我贺你们乔迁。”
小方氏不虚客套,方氏抿抿嘴也道:“三妹要是一时不凑手,只管跟我借下人使唤。”
长姐如母,方氏一向敬重大方氏,顺着话茬服软,却连句挽留也欠奉。
大方氏捏完眉心按额角,和刘嬷嬷一式一样只觉意兴阑珊。
刘乾刘德轩两代家主,不仅同意小方氏搬走,还帮着寻摸住处,显然不满方氏小人之心无理取闹。
就这样方氏还认不清自身处境,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明明是姐妹中嫁得最轻省的,偏偏作得母子俩都不受家族待见。
方氏拎不清,大方氏拎得清,打定主意放手不管,转头安抚小方氏,“二妹惯爱耍小性子,我们做姐妹的少不得担待些。眼下迎客要紧。”
小方氏神色稍霁,方氏越发委屈,眼见二门在望只得跟着加快脚步,扬声挤出笑脸,“几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说着径直去拉钱太太,一句递一句问,“瞧着气色还是不太好,钱侍……钱老爷赋闲在家,你更该打起精神过日子才是。怎么没带孩子们来?可是因钱老爷的事儿有什么不好?”
那天顺口邀请钱家本就出于同情,今天再见越发觉得自家再闹心,也比不过钱家遭遇惨烈。
方氏心情微妙,哪儿是寒暄,分明是戳人痛脚。
钱太太并不往心上去,泰然自若道:“犬子小女确实有些不好,不过是年纪小课业重,夏秋交替受了凉,怕过了病气没敢带来。今儿是我娘家侄子送我们来的,这会儿往前头拜见刘大家、刘侍郎去了,回头再让他给几位长辈磕头请安。”
钱夫人也是大气人,一手揽钱太太一手牵方氏,眉眼舒展,“有劳刘夫人动问,我那孽子不肖,好在我这儿媳是个立得起来的,凡事想得开,娘家侄子也出息。一会儿见了人,刘夫人可得赏脸多夸几句好话。”
钱太太有钱夫人回护,更有娘家人撑腰。
方氏笑而不语,颇有些不以为然。
大方氏见状干脆越过方氏喊人抬来肩舆,伸手去扶念甘然,“算算日子该有六个月了吧?”
“刚满六个月,如今胎气稳健正该多走动。”裴氏接过话茬,大方示意念甘然上肩舆,笑着寒暄道:“今儿朝廷休沐,爷儿们有爷儿们的玩处,我正好带她出门见见娘家姐妹,没得成天闷在家里。她身子重,这肩舆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谁不知裴氏极重视这一胎,念甘然姿态恭顺,扶着肚子坐上肩舆,小方氏忙跟在一旁看护。
大方氏挽着裴氏、徐氏叙契阔,眼风瞥向二门外一溜车马。
念浅安轻车简从,并未摆皇子妃仪仗。
大方氏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念浅安给刘家做脸,方氏倒一味拿娇。
治不住新进门的如夫人也罢,色厉内荏地和公主府怄气也罢,竟托大只派个管事妈妈迎念浅安。
难怪小方氏看不过去,任由念浅安仇蝶飞偷听壁脚不阻拦,方氏自己不尊重,活该任人看笑话。
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哪里还听得进去道理?
大方氏往常愿意教导方氏,现下越发不愿理会方氏,自顾出面招呼众人,刚抬脚就听身后又是一阵响动。
一车一马先后拐进门,姜元聪当先下马,一一喊人歉然作揖,“内子吐得厉害,已经惊动岳母登门照顾,实在不敢再来叨唠。我代内子谢过刘夫人盛情,等拜会过刘大家刘侍郎,我还得赶回去陪内子。”
说是代念春然道恼,未必不是替姜家来探刘乾口风的。
余次辅恨不得照三餐参魏相,刘乾也不枉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