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三老爷想到了魏相。
从小到大,他当然没少听说魏相的奸佞“威名”,但他从不拿魏相当奸臣看。
多年外放的经历,他比这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人更明白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
谁都不愿当奸臣,谁都愿意做忠臣。
想做忠臣,就只能将政敌打成奸臣。
孰忠孰奸,其实只在上位者的喜恶之间。
当今皇上是上位者,未来储君也是上位者。
“二哥饱读史诗著作,应当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念三老爷失于保养的黑红脸膛透出一层光来,“当年二哥选择尚公主,我选择弃文从武,二哥对我的支持,我一直感激在心。如今二哥选择六皇子,我选择四皇子,二哥急着撇清三房,我对二哥的感激之心照样不改。”
说着顿了顿,别有深意地叹道:“哪天二哥若是改变心意,我一样愿意和二哥兄弟齐心。即便没有这一天,哪天二哥明白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不需要二哥感激,只盼二哥别存着芥蒂,还能拿我当兄弟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这话不对。”念驸马也偏头笑了笑,“我选择尚公主,是因为我爱慕公主。我选择六皇子,是因为六皇子要娶安安。三弟,你想太多了。”
当然不止因为这两点,不过跟那些爱掉书袋子的清客、文人他得维持一下高深莫测的形象,跟自家亲兄弟就不用讲究什么形象了,他很有老哥哥范儿地拍拍念三老爷的肩,笑意温润道:“听哥哥一句劝,成年人要相信直觉,别老瞎灵机一动转念一想,伤身体。”
别有深意未遂的念三老爷:“……”
他果然,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二哥了。
劝的都是什么鬼!
他皱眉正想再开口,就见亲随喜得无可无不可地跑进来喊,“三老爷!圣旨到!圣旨到!皇上、皇上御口钦点,擢拔您为东山大营右领卫将军!”
面圣述职后即得实缺,不仅是头一份,还是独一份。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念三老爷依旧忍不住露出喜色。
念驸马挑了挑眉,“恭喜三弟了。”
“二哥。”念三老爷只听出念驸马的真心实意,找不出一星半点的讽刺或敷衍,喊了声二哥后不无复杂地沉默片刻,最终只道:“二哥,我始终都当你是我二哥。”
念驸马略俏皮地歪了歪头,奇道不然呢,“你不当我是你二哥还能是什么?我们兄弟三可都是母亲亲生的,别瞎说奇怪的话。”
边皮边心想糟糕了,他好像被女儿带坏了,这口吻这动作简直和女儿一模一样。
果然养女儿好有趣。
而再次感性未遂的念三老爷又:“……”
他还是领旨谢恩去好了,和这位二哥实在是聊不下去!
念三老爷甩袖离去,念驸马则摇摇曳曳地飘回公主府,分家不分居的热议还没消停,下人们又开始八卦念三老爷直如空降的实权肥缺。
三房一时风光无限。
姚氏羡慕嫉妒恨,顿觉四房黯淡无光,忍不住埋怨丈夫,“瞧瞧人家,一回来就升官发财。八皇子为国为民,还能得皇上赞一句孝心可鉴。你呢?辛辛苦苦捣腾出水车,只得这些卖不得的死物,还是跟部里同僚平分的!”
分到手的家产简直三秒能盘完,她眼前堆的是皇上给工部的赏赐之物。
“你留几样自己用,剩下的给女儿儿子嫁娶用。御赐之物,总是咱们四房的体面。”念四老爷半点没有被妻子数落的难堪,挑出支凤钗别到妻子头上,“三哥志向远大,我却舍不得拿你们赌前程。你舍得?”
姚氏边老脸一红,边唬了一跳,“不舍得!别说四皇子,六皇子咱们也沾不得!所幸八皇子还小,你在工部待着也安稳。其他皇子都……大了,宫中贵人如何,不是我们能沾的。”
她只想时不时占点小便宜,可没那狗胆舍出身家性命去冒险。
丈夫升官的指望落空,她看着一双女儿直犯愁。
大女儿满眼只有御赐金银,小女儿满心只有吃的,真是愁死她了!
姚氏少不得又对着女儿们碎碎念,“让你们好好巴结安安,到头来好处全落在三房头上了,我怎么就生出你们这俩个没出息的东西!”
念桃然过耳不过心,抓着点心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只是笑。
念桂然也笑,怼母亲怼得有理有据,“进了腊月宫里事儿多,六妹妹有个公主母亲事儿也多,三天两头地不在家,我倒是想多巴结六妹妹,也要我能跟着进宫啊?”
姚氏被女儿怼得心服口不服,“安安不在家,秋然也不在家吗?秋然和安安要好,巴结不着安安,你们就不会去巴结秋然?曲线救国都不懂,白花银子供你们读书了!”
她乱用典故,倒把念四老爷父女三都逗笑了。
姚氏自己也忍不住笑,假意气道:“晓得你们都不爱听我念叨,赶紧都走!该巴结的上官的、该巴结姐妹的都赶紧走!”
念四老爷摇头笑笑去外院,念桂然姐妹俩手牵手去了三房。
隔壁自有冷暖不同的热闹,即要准备两府过年、又要准备除夕进宫的公主府,亦是热闹非凡。
念妈妈进绮芳馆送各处关张的账目,一脸喜气道:“得亏姑娘手段巧,如今几处铺子的出息好的不得了。就是直接拿来做嫁妆,也不比公主给您的皇庄差。”
边说边比了个数,声音转低道:“就连驰古阁暗中交过来的分红,也把姑娘的本钱赚回来了。”
念浅安笑弯了眼,关心的却不是钱,“外头传言是真的吗?三叔父能进东山大营,是魏相跟皇上提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