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过,你是生意人,还是有些头脑的。”皇帝笑道:“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还是因为你黄氏一族自身的势力已经到了朕不能容忍的地步。瀛平固然因为你的扶持在朝中威望极高,可是你黄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瀛平看似强势,但是他手中大半的势力,其实都是来自你们黄家,你黄矩也借着瀛平,在朝野遍布党羽……朕已经查过,无论是京城户部,还是地方户部司,几乎每一个户部衙门都有你黄矩的人,甚至都掌握着要职……除此之外,你在京城的秘密产业,耸人听闻,可这只是冰山一角,你黄家真正的势力和根基,都在安邑,朕听说,安邑人吃的粮食,每两颗,就有一颗是从你黄家仓出来,而安邑人一身衣裳,有半身布匹是从你黄家铺购买,你们黄家在安邑,比朕可威风多了……!”
黄矩笑道:“老夫瞧你一天到晚躲在深宫之中修道炼丹,想不到对天下事情倒也清楚得很。”
“朕不想看到瀛平强过太子,更不想看到瀛平沦为你们黄家的傀儡。”皇帝叹了口气,“朕要削弱瀛平,就只能对你们黄家动手,这一点,你该明白。”
“老夫明白。”黄矩抚须道:“只是你为了对付老夫,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他端起酒盏,又品了一口,“你既然知道东南借粮之策会导致东南局势失控,可是你依然让这道旨意传到了东南。借粮之策,老夫是为了调走雷孤衡,你为了诱骗老夫上当,将计就计,可是如今东南混乱不堪,天门道反倒因为借粮之策喧嚣直上,瀛元,老夫只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为了保住皇位,处心积虑,但是老夫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座洛安城都要被天门道所占。”
皇帝双眉扬起,大笑道:“区区天门妖道,何足为虑?黄矩,你恐怕已经忘了,朕当年起兵,身旁只有不到三千骑兵,可是朕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便诛灭十八国,统一中原,建下强大的大秦帝国,莫非你觉得如今的天门道强过当年的十八诸侯国?朕当年以一隅之地,席卷天下,如今天门道只是一隅之祸,而朕却手握天下,放眼天下,谁是朕的对手?”
他虽然已经年迈,但是此时脸上却带着傲然之sè。
黄矩淡淡地看着皇帝,摇头道:“可惜今rì的瀛元,已不是当年的瀛元。当年的瀛元固然暴烈,却时当壮年,意气风发,如今的瀛元,不过是一堆老废的皮肉,而且昏聩不堪,老夫只怕天门道未除,你这一身枯骨便要葬身黄土……!”
皇帝双目陡寒,厉声道:“你说什么?”
“瀛元,当年你身边有一群为你出生入死的忠诚部下。”黄矩冷笑道:“你可还记得,那些人之中,有诸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的目标,是为了终结乱世,他们甘愿为你出生入死,只因为那时候的你,也有此等理想。现在你再看一看,你身边可还有那样的人?没有,恰恰相反,如今东南大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天下也即将大乱,到时候还会出现当初那样一群想要终结乱世的人,可惜那些人不再是你的部下,而是你的敌人……你自以为可以修道长生,可是老夫遍观古今,又何曾见过长生之人?你老迈昏庸,想着寿与天齐,世人称你为万岁,只不过在老夫看来,莫说万岁,只怕百岁你也无法达到……!”
皇帝脸sè变的难看起来,冷笑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会窥透仙道?朕会万世永存,而朕的敌人,也都将万劫不复。”
“狂傲至此,无药可救。”黄矩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倒是没了顾忌,“瀛元,老夫明白你的心思。天下大乱,你不在乎,你觉得你可以修仙成道,你可以万世永存,只要你能活下去,再乱的天下,你都有本事安定下来,只可惜你这是异想天开……当年你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成了疯子……!”黄矩站起身来,拿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将手中的酒盏扔了出去,抬手指着皇帝,“万世永存,只是你自己做的美梦,这天下乱了就乱了。老夫死的时候,会有许多人陪着,可是当你死的时候,老夫不知道是否会有人陪着?”
皇帝脸上肌肉抽搐,心中显然已经十分的愤怒。
“瀛元,老夫送你最后一件礼物。”黄矩看到皇帝脸上的神sè难看,大笑道:“抄老夫家的时候,让人去老夫的寝室,那里有一面大铜镜,老夫每rì醒来,都会对着铜镜照一照,告诉自己,老夫已经老了,那面铜镜,老夫就送给你,你每rì醒来,也可以照一照,你想千秋万世永世长存,就让那面铜镜告诉你,它看到的并不是永世不灭的神仙,而是一具干枯的老皮囊而已……!”
皇帝身形忽动,他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动作却不慢,闪身已经到了黄矩面前,眼眸子里露出森然之sè,探手而出,一把掐住了黄矩的喉咙,他的力量依然存在,黄矩只觉得喉咙被锁住,很快就难以呼吸。
皇帝的手越收越紧,黄矩眼眸子里先是显出恐惧之sè,但是很快就显出戏虐之sè,皇帝凑近过去,轻声道:“如果从前真的没有长生不死之人,那么朕告诉你,朕将成为长生不死第一人,只可惜……你看不到……!”手腕子一扭,“咔嚓”一声响,黄矩的脑袋颓然垂下,就此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