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同本愿寺关系真正好的,是被幕府架空了的皇室。
战国时代,群雄并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天皇被这个幕府、那个大名,倒腾来、倒腾去,长年处于一种风雨飘摇的状态之中,本愿寺看出便宜,主动拿出自己的一部分香火钱,向天皇“进贡”——这笔钱,数目或许不是很大,但对于穷嗖嗖的天皇来说,已算得上雪中送炭了。
于是,投桃报李,天皇锡赐本愿寺“御门迹”、门主“权僧正”——这成为本愿寺权力合法性的来源,以及进一步扩展势力的最重要的凭藉。
另外,既然土地、人民都掌握在幕府、大名手里,天皇只是一个空架子,本愿寺和皇室之间,便不存在任何前述大寺、大名之间的那种利益冲突,彼此只有需求而无冲突,本愿寺的“尊王”,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门主同公卿之间的世代联姻,既是“尊王”之必然,同时,也反过来加强了本愿寺“尊王”的倾向,将本愿寺和皇室更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而“尊王”和“倒幕”,在这个时代的日本,是有某种必然的逻辑联系的。
靠……
关卓凡重重的透了口气,心说,原时空的“倒幕”,本愿寺似乎并没怎么掺和呀,本时空,怎么就跳了出来,还扮演了那种“登高一呼”的“首义”角色呢?
他娘的!
他不能不再次提醒自己——“埃姆斯密电”一计未售之时便已意识到了的一个重大变化——因为自己的介入,时迄一八六八年,本时空较之原时空,已开始“面目全非”了。
自己这个“历史投机者”的“储备”,已经不够用了!
譬如,关卓凡虽然晓得本愿寺在日本的势力很大,可是,这个“大”,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他无法确定,目下,这个“大”,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量级上?
他关于本愿寺的“储备”,到德川幕府建立的时候,基本上就“断篇儿”了。
如前所述,“一向宗”惯于在乱世、末世兴风作浪,国家一统、太平时节,大体上就消停了;而“幕末”虽然也算“末世”,但拢共没乱上几年,便尘埃落定,开始明治维新了——这大约是本愿寺在“倒幕”中存在感不强的原因之一。
非不为也,来不及也。
另外,也是更重要的,“幕末”不同于日本历史上任何其他一个末世,新、旧的斗争、转化,前所未有,本愿寺自个儿大约也懵逼,搞不大清这个“末世”的状况,就有心再玩儿一次“一向一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措手?
之后,明治政府大力扶持本土的神道教,打压舶来的佛教,本愿寺虽然顶着“御门迹”的衔头,一样在打压之列。
不久,神道教便取佛教而代之为日本的主流宗教,本愿寺愈发没有多少声息了。
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关卓凡关于本愿寺的唯一有点儿价值的“储备”,是二战的时候,本愿寺同军国主义混到了一起,提倡“忠皇爱国”,宣传“护国”,并身体力行。
譬如,对战殁者的家庭进行慰问和援助;对伤残士兵进行救护;向前线派遣随军僧,在战地传教、慰问士兵,并为阵亡者安葬和举行法会,等等。
不过,那个时候,整个日本佛教,不论哪个派别,基本上都是这个德性,“一向宗”不过是表现的最积极的一拨罢了。
这几年,关卓凡对日本的攻略和经营,颇费心力,也颇有成绩,然而,由始至终,从未想过要在宗教方面着力。
唉,疏忽了!
既对本愿寺的发难,出乎意料;又不真正掌握本愿寺的底细,于是,闻警之际,便有手足失措之感了。
教训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教训归教训,这场乱子,若只是单纯的“一向一揆”,其实,并不足以令人真正“失措”。
现在毕竟不是战国时代了,本愿寺呢,也毕竟是混“体制内”的,两百六十多年下来,如同幕府的暮气沉沉一样,现今的本愿寺,想来,也一定不比硬怼织田信长时的生龙活虎了,若只是本愿寺一家作乱,镇压下去,未必如何为难——多半,德川庆喜自个儿就可以应付的来了。
问题是——
唉!即便依据现有的有限的情报,裹进这场乱子里的,亦明显不止本愿寺一家啊!
还有那一帮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维新志士”啊!
不论本愿寺“一向一揆”的能力有没有退化、退化了多少,目下,日本遍地干柴,那个明如上人,点几个火头的能力,总是有的;待火烧起来了,“维新志士”顺风纵火,到时候,局面的麻烦,就倍于单纯的“一向一揆”了!
关卓凡有些愤愤的:之前,老子也很有针对性的做了不少的事儿了,还是压不住这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