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胡威被他的“生死弟兄”五花大绑,送回了他前一天逃出来的皇城。
有趣的是,胡威的两个亲信,确有先见之明:
胡威偷入“外禁”右军的消息,果然泄露出去了,右军里头,也果然有人跑去告密,阮秀的动作若再晚一步,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胡威落网,颇给唐景崧以鼓舞,他决定照原计划,想方设法,将这个案子办成以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亲富”宗室为主谋的“谋弑”大案。
至于杨义嘛——只不过是一个负责执行的角色罢了。
谋之于郑国魁,郑国魁表示,我的责任,主要在军事,政务方面,维卿你尽可以自作主张;当然,定案之前,要向辅政王请示。
请示当然是要请示的,不过嘛,在此之前,先要搞掂越南人——
将此案定性为“谋弑”,尤其是把这个罪名安在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亲富宗室”的头上,需要阮知方、张庭桂的支持。
张庭桂表示支持。
张大学士一想到瑞国公等人居然要拿胡威这个“一介武夫”取代他这位“士林宗镜”而为“首辅”,气就不打一处来——
“谋弑”好!——罪名愈重愈好!这班人,个个都该千刀万剐!
然而,阮知方表示反对。
而且,态度虽然委婉,却非常坚定。
“维公,”他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目下,最紧要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新君登基,一件是收拾人心——匪如此,政局不能安定!”
顿一顿,“以‘谋弑’加之于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必然要兴起滔天大狱!则瓜连蔓抄,勘磨捶扑,朝野上下,一路哭声,不知……伊于胡底?到时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收拾人心’,又从何谈起?”
再一顿,“另外,古往今来,新君践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加恩’——没有个一边兴大狱,一边‘克承大统’的道理!若以‘谋弑’加之于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则必然要等到这件大案尘埃落定之后,才能转头去办理新君登基的大事——如是,‘大事’就耽搁了!”
张庭桂嘟囔,“也不见得能耽搁多久……”
阮知方不搭理他,继续对着唐景崧,语气更加的恳切了:
“大位虚悬,人心浮动,政局是安定不下来的!而政局若不能安定下来——维公,北圻那边儿,咱们即将同富浪沙接战,顺化这儿,若纷纷扰扰,这个……与大局有碍啊!”
唐景崧目光微微一跳,不由看了眼郑国魁,郑国魁面色依旧平静,不过,也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阮知方说道,“维公你说过的,辛酉政变,两宫皇太后曾有谕示,‘和气致祥’,因此,顾命八大臣虽大逆不道,却只诛载垣、端华、肃顺等‘三凶’,其余五人,最重的处分,不过充军——‘三凶’之外,与逆者竟然尽数保全了!这真正是天恩浩荡!两位慈圣的心胸气度,真正是叫臣下钦服不已啊!”
唐景崧微微一笑,“天朝和越南的情形,毕竟不大一样——再者说了,辛酉政变,到底也杀了载垣、端华、肃顺等三人。”
“是,是!”阮知方说道,“不过,我想……事不同而理同!关键是两位慈圣‘和气致祥’的懿训,咱们做臣子的——”
说到这儿,虚虚的拱了拱手,“应该仰体天心、仰体天心啊!嘿嘿,嘿嘿!”
这个话,唐景崧无论如何不能反对,只好点了点头,“是!”
“‘谋弑’为‘大逆’之最,”阮知方说道,“一旦坐实了,律有明文,不分首从,一律凌迟处死!到时候,再怎么‘加恩’,也不过‘斩决’,顶多、顶多,赏一个全尸——或者‘绞决’,或者‘赐死’。”
顿了顿,“维公,一旦定了‘谋弑’,咱们可就没有任何腾挪余地了啊!——‘和气致祥’四字,是无从谈起了!”
唐景崧心想,我本来也没想什么“和气致祥”、要什么“腾挪余地”——我本来就是打的一个“不分首从”的主意。
不过,嘴上没说什么。
“此其一,”阮知方继续说道,“其二,此案若要办,便要办成铁案!要经得起千秋的史评!不然,莫说你我将为后世讥刺,就是当下,恐亦有大可虑者!”
“铁案”、“史评”、“讥刺”云云,暗指以“谋弑”加之于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证据不足,有“欲加之罪”之嫌。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当下即有‘大可虑者’?”唐景崧眉毛微微一扬,“含翁,这话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