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内,慈禧一边儿指点,一边儿对敦柔公主说道:“你是从东边儿进乐寿堂的,其实,颐和园游观的精粹,大多在乐寿堂西边儿,西配殿那边儿是西跨院,一出西跨院,就进了长廊——”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敦柔公主随着慈禧的指点,透过西配殿的门洞,向西望去,不由就轻轻“咦”了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惊喜和赞叹。
西跨院的西门——“邀月门”洞开,门内,长廊无止无尽的延展开去,直至视线的尽头。
“请问皇额娘,这条长廊,到底有多长啊?怎么好像……一眼望不到头?”
“打邀月门算起——这是长廊的东头儿,”慈禧的话中,有不加掩饰的得意,“到石丈亭——那是长廊的西头儿,拢共一里半的路。”
顿了顿,“如果算上乐寿堂南宫墙的那一段,拢共就超过两里了。”
“哟!”敦柔又轻轻的惊叹了一声,“这一定是全中国头一份儿了!”
“不仅仅是全中国头一份儿——”慈禧纠正,“他说了,这条长廊,万国之中,也是头一份儿的!”
又是什么“他说”——敦柔发现,“东边儿”皇额娘还好,这位“西边儿”皇额娘,凡提及自己的丈夫,极少指名道姓,基本上都拿一个“他”来指代——听多了,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慈禧可不晓得敦柔在想什么,继续划重点:“还有,清漪园的时候,是没有这条长廊的——所以,说它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份儿,大约也是不错的!”
“是!”敦柔点头,“皇额娘说的不错——实在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份儿!”
顿了顿,“一里半——许是女儿眼花,怎么瞅着,好像……还不止似的?”
慈禧笑了,“初初我也有你这样子的错觉呢!——其实,这条长廊,并不是一条直线,咱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长廊的东半边儿,也就大半里的样子吧!”
“之所以咱们会有这样子的错觉,照他的说法,大约是这么回事儿——西配殿的门洞、西跨院的邀月门、以及长廊的东半边儿,这三样,都在一条直线上,站在这儿朝西看,这个‘透视’的感觉,特别之强烈,因此,咱们才会生出这种无止无尽的感觉来。”
“透……视?”
“是,‘透视’——这是洋人的说法,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我也说不大好。”
敦柔公主看了眼西配殿门洞上悬着的“仁以山悦”的牌匾,点了点头,“哦。”
“待会儿,”慈禧说道,“传过了午膳,咱们就从邀月门出去,沿着长廊‘遛弯儿’——一路之上,一边儿是山,一边儿是湖,风景好得很!”
“啊……是!”
“还有件挺有意思的事儿,”慈禧指点着,“西跨院院子里头,有一株老玉兰树——看到了没有?左边儿——漏出个头儿的那一株?”
“嗯……是,女儿看到了。”
“这株玉兰树,”慈禧说道,“是乾隆爷留下来的,本来呢,道光爷撤三山陈设之后,这株老玉兰树,慢慢儿就枯死了,谁成想,一修颐和园,它竟又活转了过来——看,满树的花儿!哎,你说,这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呢?”
“这都是两位皇额娘的慈德,”敦柔公主说道,“上感天和,才有枯木逢春的祥瑞!女儿要替皇额娘贺喜呢!”
说着,福了一福。
心里头却说,十有八九,这棵老玉兰树,原本就没有死透,不过是无人打理,奄奄一息,待有人浇水施肥,自然“枯木逢春”。
慈禧却是满面笑容,一副“这个话我爱听”的样子——哎,终于听到“祥瑞”两个字了!
想那个“他”,吹牛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祥瑞”二字,却是从来不肯出口的——也不奇怪,他是讲究西学的,素来视“祥瑞”为“妄诞”,可是,这样东东,俺是相信的呀!
再者说了,说是“两位皇额娘”,可是,又是玉兰树——扣着我的小名儿,又是在我乐寿堂的地头,这个“祥瑞”,其实是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
“唉,这几年,”慈禧感叹着说道,“我和你‘东边儿’皇额娘两个,到底还是为国家做了些事情的,想来,老天爷也看见了,所以呢,嗯,就给了这个小面子!——我……我们姐儿俩,到底也不算白操劳这几年了!”
当然不算白操劳——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且都归了两位呢!
“是!”敦柔公主庄容说道,“没有两位皇额娘朝乾夕惕,宵衣旰食,哪里有国家如今蒸蒸日上的局面?”
慈禧的兴致愈发的高了,“走,咱们到后罩殿瞅瞅!”
后罩殿?
或者“后殿”,或者“后罩楼”,“后罩殿”是个什么花样?
到了后院,一眼看过去,便发现,果然是有“花样”的。
这个后殿,居然是面阔九间。
本来,皇太后的寝宫,后殿的规制,无论如何,不可以有九间之多——九间是天子的规制了;不过,这个“九间”,不是明间、次间、梢间、尽间的格局,而是“后罩楼”的格局。
拢共开三个门,每个都是一明两次,无分轩轾,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将三个同等的面阔三间的屋子连在了一起,既扩大了建筑面积,又巧妙的规避了“违制”,且十分之实用——既可以将九间屋子由西而东完全打通,也可以彼此相对隔离开来——而且,有多种不同的隔离方式。
怪不得叫“后罩殿”呢。
“得,”慈禧说道,“看的看了,没看的,迟一些再看,咱们进正殿吧!”
一进乐寿堂的正殿,敦柔公主便觉得——明晃晃的。
乐寿堂前后都加了抱厦,进深达七、八丈之多,本该有些幽暗的感觉才对的,怎么会——